《岁岁与我长相留》第69章

其他三人，一个读的是非全日制，平时上班；　不住校；一个已婚；还有一个在实习，偶尔回来。
沈悭离找她们还费了一番功夫。
念忍此时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睛，但其实没睡着。
床帘被掀开的那一刻，她以为是宿舍里那个实习的回来了。
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琥珀色瞳仁，念忍足足懵了一分多钟，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反应过来之后；　她“唰”地把床帘重新拉上。
三天没洗脸没刷牙没洗头洗澡，她此时此刻还没穿内衣！
重点是不知道有没有眼屎呢！
沈悭离哪里料得到她这些小心思；　直接把她两边床帘全部给撩起来用夹子夹住，她睡的是上铺；　阳光涌入，念忍仿佛一条被暴晒的咸鱼，沈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哼唧一声翻了个方向，脑袋埋进枕头中。
沈悭离嗓音清冽；　低低道：“赶紧起来，给你十分钟，我在门口等你。”
念忍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长发遮住整张脸，闷声嘟囔：“十分钟哪够。”
沈悭离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别讨价还价，快点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宿舍门关上，念忍确认他是真走了，才慢吞吞从上铺爬下来。
结果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外面就响起两下敲门声。
沈悭离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进来：“我就在这儿等你，别磨蹭。”
念忍：“……”
对面宿舍有人开门出来，看见沈悭离，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对上他冷凝的目光，才悻悻挪开视线。
念忍匆促地洗了个澡，三天没吃饭，身上没什么劲，唇色发白。
她推门出去，沈悭离看见她这脸色，眉峰拢起。
“你该不会这三天都没吃饭吧？”
念忍撩起眼皮，有气无力哼出一声：“嗯。”
“什么都没吃？”
“……只喝了水。”
沈悭离瞪着她，一副想打人的表情，而后朝她伸出手掌。
念忍缩了缩脖子，有点怕。
他却只是随手抓了把她的湿漉漉的头发。
“也不擦干？”
“你不是只给我十分钟时间？”
“……”
念忍又被沈悭离勒令回去吹干了头发，才再次出门。
宿舍在四楼，她没力气，下楼的时候腿直打颤。
沈悭离拽住她的胳膊，“我背你。”
念忍摆摆手，“算了吧。”
上下楼的，来来往往都是人。
她嫌丢脸。
沈悭离把她衣服后边的帽子扣在她脑袋上，还把两边的帽绳系起来，挡住她的鼻子和嘴巴，“这样别人应该认不出你了，要丢人丢的也是我的人。”
然后不由分说，蹲到她面前，扯着她两条胳膊，把她背起来。
念忍趴在他背上，下半张脸被帽子挡住，只露出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
到了宿舍楼下，念忍想下来，沈悭离没让。
她吸了吸鼻子，“不嫌我重啊，快放我下来，小心累死你。”
沈悭离把她往上颠了颠，“什么时候我背不动了，再放你下来。”
念忍没再说话，一动不动趴在他背上。
沈悭离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躺进脖颈。
他抿紧唇，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这是个十月深秋的早晨，微风带着点点凉意。
他们从一排赤红的枫树下经过。
枫叶簌簌飘落，枝杈间筛下斑驳的光影，前路仿佛没有尽头。
如果可以，沈悭离愿意就这样背着她，一直走下去。
***
十一月五日，上海举办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
念忍他们实验室放假四天。
她和沈悭离回了云锦市。
傍晚的时候，两人一起出门，准备去莹姐的酒吧。
六点多钟的天空，橙红逐渐被暗沉的青灰吞噬。
单元楼外一丛灌木，在晚风中飒飒作响。
路灯还没开，入目昏黑。
两步之外立着一道颀长的人影，脸孔浸在晦暗中，辨不分明。
念忍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顿住脚。
她抬眸望去。
厉奎从阴影中走出来，那一刻，路灯正好亮起，照见他眼底的红血丝。
沈悭离与念忍对视一眼，然后轻轻朝她点了下头，“我去门口等你。”
望着他走远，念忍的目光重新落到厉奎身上。
有将近两个月没见面了，他似乎过得不太好。
头发也没打理，衣服凌乱，满脸颓然的神色，看上去十分没精神。
他的目光始终凝在念忍身上，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他突然疾走两步，上前拥住她。
念忍没挣扎，厉奎的喘息声落在她耳边，有些重。
他嗓音艰涩，“我很想你。”
顿了顿，又道：“对不起。”
念忍拍拍他的肩膀，“没什么对不对得起的，如果有，我也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他张了张嘴，沙哑地开口：“我们……”
念忍平静地打断他：“厉奎，我要出国了。”
他一愣，却把她抱得更紧，念忍被他箍得四肢连同心脏一起发疼。
厉奎红着眼睛质问：“你早就打算要跟我分手了是吗？”
念忍没有立刻回答，默了两秒，道：“你就当是这样的吧。”
厉奎绷紧了下颚，嘴唇颤抖。
念忍伸出手，主动回抱他，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厉奎，我得走啦。”
然后松开手臂，挣出他的怀抱。
擦肩而过的那瞬间，念忍的眼泪掉下来。
等沈悭离在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脸上糊满了眼泪。
念忍用手挡在脸面前，抽噎道：“我真、不想哭，是、是它自己控制不住往下淌。”
沈悭离没吭声，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他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将念忍塞进去，对司机道：“去恒润广场。”
念忍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不是去莹姐那儿吗？”
沈悭离似是看不惯看她这副模样，修长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啧一声：“没看过《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吗，王尔德说：平凡的女人才会哭，漂亮的女人都去购物。”
念忍撅起嘴，沈悭离觉得从他指缝中溢出来的眼泪似乎又多了些。
她语气逞凶，但因为带了哭腔，听上去反而软糯糯的：“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夸我是漂亮女人。”
沈悭离弯了弯唇，从善如流道：“不客气。”
然后撤开手，甩了甩黏腻腻的掌心，摊开一张纸巾拍在她脸上，十分嫌弃的语气，“赶紧擦擦，真是丑死了。”
念忍：“哼——！”将纸团起来狠狠擤了下鼻涕。
沈悭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抱住她，揉了揉她后脑勺，眼里噙着温润的笑。
念忍白他一眼。神经病。
***
半年后。
云锦市机场。
念淅川、赵越、沈傲、方珂、常莹莹、李汀、齐雪菲、赵锦程、周家俊、沈悭离。
念忍看着面前排排站的一大群人，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她简直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现在交通通讯都这么发达，出个国有什么大不了的。”
常莹莹、李汀和齐雪菲一块抱住她，叽里呱啦在她耳边叮嘱一大堆，念忍拼命点头，“知道啦知道啦。”
登机广播响到第二遍，念忍退开一步，朝他们挥挥手，“我真的要走啦。”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嘴角上扬，笑着冲他们眨眨眼，然后转身，朝登机口走去。
望着念忍逐渐远去的背影，李汀偏头，看向旁边的沈悭离，疑惑地问：“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沈悭离没吭声。
李汀锲而不舍地追问：“你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出国？这个时候趁热打铁，说不定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呢？你不怕她遇见别人，喜欢上别人吗？”
沈悭离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返老还童》里，欧缇告诉了还只有几岁的小老头本杰明一个秘密：Fat　people，skinny　people，tall　people，white　people，they’re　just　as　alone　as　we　are。But　they’re　scared　shitless。（无论什么肤色，什么体型，人都是孤独的。但可怕的不是孤独，而是惧怕孤独。）
过去的这些年里，沈悭离始终追随念忍的脚步。
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丧失了自我。
他并没有那么热爱生物学，对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事物，他都抱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兴趣寥寥。除了她。
可是，现在还不行。
需要给她时间，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也给他时间，消化孤独，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