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与烈女》第81章


祝清晨走进医院不远处的24小时便利店里,绷着一张脸从架子上拿牙刷牙膏,湿巾和卫生纸,末了又朝食品架上看去。
她回来得急,一路上念叨着要让薛定替她下碗面。
她想吃追来以色列那天他做的那种意面,烫熟的西兰花点缀在旁,肉末与西红柿熬得细碎入味……
冷笑两声,她从货架上取了两盒方便面。
骗子。
因为用力的缘故,纸盒子都被她捏得一瘪。
她抱着怀里的东西网收银台走,走出两行货架之间时,眼眶蓦地一红,鼻子发酸,热意终于从眼底源源不断涌出来。
一年前的春末,她便是在便利店遇见他的。
那时候,她打着电话,抱着一堆零食与方便面,从货架里心不在焉走出来,冷不丁撞在谁身上,慌忙道着歉弯腰拾捡。
那人伸手捡了一袋薯片,轻飘飘搁在她怀里。
而她一抬头,就跌入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
那样的开始,仿佛老旧电影里的开场一般,一帧一格都被放慢,从他一个举动,到一个眼神,都可以令人回味多年。
而直到今时今日回忆起来,她才惊觉那个开场里蕴含的隐喻。
从跌入他眼底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上不了岸了。
祝清晨拎着一堆东西从便利店出来,蹲在街边的消防栓旁,把塑料袋抱在怀里,用力地揉了揉眼眶。
头顶的乌云阴沉沉压下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说下就下。
以色列这个国家,天气莫测,一天之内常常会有暴雨、阳光交替上演,薛定曾经告诉她,这是一个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彩虹的地方。
她冒雨往回走,死死攥着手里的塑料袋,雨水从脸上头发丝淌下来,几乎模糊了视线。
现在才真的是条咸鱼了。
淋得透湿的,死咸鱼。
医院大厅,前台的值班护士惊诧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祝清晨,大概是她满头满身淌水的样子太狼狈,还关切地问了句:“Is there anything I do for you?”
祝清晨摇头,拎着淌水的袋子走进电梯,第二次按下写有数字七的按钮。
烧伤科。
她死气沉沉盯着那行小字,没忍住骂了句,烧你妈。
电梯里不止她一人,同行的还有个按了十二层的本地人,男的,四十来岁。
听她恶狠狠骂了句什么,他惊讶地扭头看她。
祝清晨不耐烦地侧头对他对视,瞪了回去。
男人怕事,看她这典型的女流氓模样,和那怒火中烧的眼睛,吓得脖子一缩,挪开了视线。
电梯畅通无阻到了七楼。
祝清晨淌着水走出电梯,像是一条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鱼,一路拖着透明的水渍。
她站在仿佛望不到头的走廊里,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朝薛定住的那一间走去。
病房的门上有一个方格玻璃窗,她站在其后,往里看。
薛定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微微弓着腰,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窗外细密的大雨,手里握着一支抽到一半的烟。
那一星半点红光,让她想起初遇那日,他站在深巷里,神态安详抽烟的模样。
隔着镜头,她与他视线交汇。
心跳瞬间停滞。
而这一刻,祝清晨沉默地站在玻璃窗后,看见薛定握着烟,忘了抽,就只怔怔盯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那一星红光渐渐燃尽,烫到了他的手。
他猛然间一抽手,烟头落地。
像是刚从梦境里被惊醒的人,薛定大梦初醒般看着地上的烟头、烟灰,苦笑两声,扶着床,慢慢蹲下去,艰难地伸手去捡。
也是在这一刻,门外的人推门而进,疾步走来。
窗外的雨势太大,薛定竟没察觉到她的脚步声。
直到那双湿漉漉的运动鞋出现在眼前,女人先他一步蹲下去,捡起了那截烟头,顺便把他拎了起来。
她的手架在他胳膊上,力气很大。
而当他一站直了,她便松了手,仿佛多一秒都不想碰他。
薛定的视线落在祝清晨身上,嘴唇微微张着,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的头发湿透了,就这么粘在脸上。
一身衣服也淋得半透明,胸衣都快显露出来。
她的手里还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隐约可见里面的牙膏牙刷,俱是生活用品。
他以为她走了。
他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薛定几乎回忆不起她离开的这二十分钟里,他是如何过来的。
整整一年,那个女人从未掩饰过对他的好感,像是一团烈火闯入他的人生,他逃也好,推拒也罢,她仿佛不懂什么是退缩。
可是二十分钟前,她忽然间熄灭了火焰,扭头就走,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像是忽然间被人抽走思维,了无生气坐在那里,理智成了一团稀泥。
后来依稀听见窗外下雨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看。
她会淋雨吗?
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可那不是她的家,如果她要离开他,依照她那风风火火的性子,约莫明日就会买机票飞走。
短短二十分钟里,他像是随风飘走的气球,没有着落,上上下下。
从以色列到沧县,从这燥热的春日到那遥远的寒冬,从苏州河里晃晃悠悠的乌篷船,到凛冽雪地里悄然融化的雪人,从那九死一生的戈兰高地,到与她辗转缠绵的小屋,他忽然间惊觉,原来他与她已经走过了这么多难忘的时刻。
到她头也不回离去时,他才发觉这短短一年来,自己活过一次,如今又死了一次。
活在她从火光里开着小破车冲向草堆的那一刻,死在她一言不发决然离开的那一秒。
可那女人竟然又回来了。
她捡起那截烟屁股,从床头拿过他的打火机,重新点燃,凑到嘴边,深吸一口,吐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烟圈。
他竟不知她也会抽烟。
神色一滞。
祝清晨却又吸了一口,猛地扔了烟头,一手圈住他的脖子,踮脚凑上来,毫无征兆吻了他。
她把那口烟悉数呼入他口中。
薛定眉一皱,呛得立马咳嗽起来,面色由前一刻的苍白转为绯红,宛若刚扒开皮的石榴籽。
祝清晨站在那,看他一边咳嗽,一边因为背部的伤口被牵动而眉头紧锁。
她不为所动,问他:“痛吗?”
薛定用手背抵在嘴边,咳了一阵,停下来,深深地看着她,“痛。”
她却在这一刻蓦地展露笑颜,眼神亮得像是火焰。
她说:“痛就好。”
捡起那截烟头,转身朝门边的垃圾桶走去,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薛定,我比你更痛。”
她拿了厕所里的扫把,将门口的花盆和泥土扫了个干净,又全部弄回厕所处理一边,扔进垃圾桶里。
再从厕所里出来时,她脱了外衣,又脱去内衣,毫不避讳一路走到他面前,浑然不顾他僵硬的神色,从沙发上勾起乔恺搁在那里的,属于薛定的换洗衣物,又当他面穿上了。
浑身上下就穿着一件他的T恤,衣服虽长,却也堪堪盖过大腿。
她钻进他的被窝里,占了一半的位置,背对他,伸手关掉床边的灯。
“赶路太累,我先睡了。”
薛定站在窗边,匪夷所思看着她,片刻后却倏地笑了。
他拉开被子,慢慢地躺下去。
因为受了伤,他只能侧躺,用左肩支撑身体。
背后是落地窗外的滂沱大雨,眼前是那女人有些瘦削,却很熟悉的身体。他朝她伸出手去,环住她的腰。
冷不丁被人一巴掌拍在手上。
祝清晨头也不回地说:“我说过原谅你了?”
他不为所动,还是伸手抱着她,“都钻我被窝里来了。”
“那是因为我不想睡沙发。”
“嗯,我知道。”他把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对她的味道上了瘾。那种很轻很淡的,说不上来是洗衣粉香味还是她用的爽肤水的气味,清淡里带点甜,像是冬天里的一缕日光。
顿了顿,他说:“你想睡的一直都是我。”
祝清晨背对他,没吭声,身体蜷缩得像只虾。
他抱着她,滚烫的体温,宽厚的胸膛。
她没说过,她一直很喜欢他从背后抱她的姿势,从去年她在浴室洗冷水澡冻僵那次开始,到后来相拥而眠的无数个夜晚。她喜欢他从背后把她环在怀里,这让她觉得自己被包裹在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