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黑白影画》第55章


“对……对,”孟良川豁然开朗,“是‘独活’,这是重要‘独活’。”
独活……独活……
一霎那她浑身都热了。
血液疯狂地在身体里流动,她这一整天的焦躁无助在这一刻都消失无踪。是独活!程牧云早就知道有今天所有事情的发生,这是他安排的,所有都是,否则他不会留下这个东西,告诉她让她自己活下去!
温寒浑身颤抖着,猛地攥住孟良川的手:“我告诉过你,他没死,他不会死!谁都不可能让他死!他早就给我这个,就是怕我担心,对不对?!”
她的指甲因为激动嵌入孟良川的手腕。
孟良川有点傻:“你等等,慢点说,什么意思?你说他早就给你这个东西,是告诉他活着?”
“一定是!”
“可温寒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他知道自己在印度随时可能会死,所以给你留下这个东西,在他死后能给你一个安慰。”当然,说出这种解释连孟良川自己都受不了。
这种留下死后定情信物的事,那个男人估计做不出来。
“不可能,你以为如果他死了,这种东西能给我什么安慰吗?除了他还活着,任何东西都无法给我安慰!他特地给我这个,只是想告诉我,告诉我他和我都要……”
温寒胸口起伏着,拼命喘息着,想让自己能冷静下来,可她冷静不了。留下什么安慰,才不是程牧云做出来的事,他要死就会直接死,绝不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如果特地留下这个“独活”,一定是为了在这种情况下,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告诉温寒:
我不会死,而你,要独自活下去。
宝贝儿,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但至少你和我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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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伞,被放在了破旧小楼的入口处。
穿着雨披的人弯腰,从身上脱下雨披,她眼睛有些红,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走廊。
漆黑,没有光。
外边的雨声那么吵,显得这里更是幽静。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吓人。
她轻吸口气,慢慢呼出,用手背压了压酸涩的眼眶,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头一次踩上通往二楼的台阶。很快,眼前豁然开朗,空旷的二楼除了简陋的装修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只有最角落的一张床,堆着被褥之类的东西。
正中有长桌和几把木椅,角落里有书架,几个柜子。
她在这个房间收拾了很久,把程牧云用过的、接触过的东西,除了家具都收在随身带的大塑料袋里。下楼时,左前方有动静传来。
明显是已经有些老旧的楼板,被重压后发出的刺耳声响,才能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她诧异,停步在楼梯口——
一楼有个人影慢慢走上来,高大的身形隐在阴暗中,轮廓被那种清冷的光线包裹着,散发出熟悉而危险的气息……
她一瞬间浑身都冰冷了。
“我亲爱的妹妹,”走上来的人右手大拇指扣住自己的腰带,慢悠悠从黑暗中走出来,“我是多么希望你带着香烛和纸钱,来这里祭奠我,而不是两手空空来,企图从这里找到什么。”
程伽亦浑身僵硬,连指尖都不敢动哪怕一下。
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让她惧怕?就是那个从小就抱着她长大,名字被埋藏在莫斯科行动组最机密的资料中,就在五个小时前,已经全系统通报死亡的男人。
程牧云的身上没有泥水和雨水。
也就是说,刚才她一路沿着走廊走过,就在他的视线注视下走上楼。程伽亦攥紧手里的塑料袋,向后退了半步……
“怎么?我又不是第一次死里逃生,”程牧云迈前两步,从阴影中露出了整张完整的脸,黑色的眼睛中没有光,却有笑,“很意外?”
他六岁的时候,就亲手用匕首剔下长辈猎来的野生虎。一身血,整张皮,剥得半点瑕疵都没有,完整的虎皮。这就是程伽亦对这个堂兄认识的最初,从家人口中听到的描述……
还有,还有程伽亦第一次拿枪就心慌走火,射中了他的腿,他眉头都没皱过一下,而她吓得半个月都不敢再摸枪。
还有很多——
程牧云的过去,那些和程伽亦有关的,无关的过去,都涌上来,像突然崩塌的高山积雪,恐怖而汹涌的白色浪潮席卷碾压过她每一寸神经……她怕他,根深蒂固,深入骨血。
“我只是来收拾你的遗物……”她轻声,努力挺直背脊。
“嘘……想好再说,”他用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俄语,低声说,“想好再说。”
“我想……找证据,想找到究竟是谁害得你,”程伽亦紧攥着拳头,眼眶发酸,控制不住身体微微颤抖着,“程牧云,你不能、不能这么怀疑我……你在怀疑我是吗?”
面前的男人没说话,眼睛垂下,毫无感情地俯视她。
仿佛不认识她一样打量程伽亦。
她发誓,她要崩溃了,程伽亦浑身发抖,无助地用俄语轻声叫他哥哥,腿部肌肉酸软地站不住,跌撞着向后,倒退,因为台阶的高度,摔倒,猛地下滑几个台阶。
就是这一霎那,她像看到了生的机会,就势滑下去,连滚带爬地摔到一楼水泥地上。
还没爬起来就被他拎起后脖颈的衣领,扭住右臂,狠狠撞上墙壁。
“是什么给了你勇气?”程牧云俯身靠近她,“以为能逃走?”
“我错了,哥哥……”程伽亦身体发抖。
她拼命压抑,可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不停涌出来:“我发誓,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害过庄衍,也和那场害你的爆炸无关,我发誓,我真的没害死过他们。”
“当然不是你,”他靠近她耳后,“都是我做的。”
第四十六章 地狱归地狱(2)
程伽亦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事件,猜想都联系来。
都是试探,全都是试探,一个个看上去很直接又有效的试探。
你,敢不敢在明知道程牧云会随时要你命的情况下,坦然吃下他递出的东西?
你,会不会在他怀疑你不信任你的情况下,还能不顾性命冲上去救他,以命换命?
只要你是内鬼,你就会犹豫。你越小心,他就越怀疑。
因为你猜不到程牧云会做什么,你随时都会害怕自己被干掉,就会如履薄冰,就会处处小心。
你不知道他每一个举动,是在“试探”?还是想借机“干掉你”?
变态的试探。
但在莫斯科行动组,人人都是变态。
这里到处都是和程牧云、和周克相同的人,都是抱着“是我兄弟的都要死在我前头”的信仰的变态。
这里只有绝对信任,以命换命。
这种近乎疯狂无情的,毫无道理的,用命去试探的方式最适合这个“地狱小组”……只有疯子才会想出这种方法,也只有真心跟着他的疯子才能通过这种变态的陷阱。
身上的桎梏消失。
程伽亦慢慢地,无措地转过身,紧贴着墙壁,拼命想要找到一点依靠。她的身体一阵阵滚烫,又是冷汗。
冰与火在她身体里炸开,吞噬着她的意识、神经和勇气。
一把黑色的枪,被他从后腰抽出来,丢在地上。
“你应该感谢周克,”程牧云用靴尖把枪踢给她,“是他,让你能有资格用枪对准自己的头颅。”否则惩罚绝没有这么简单。
程伽亦紧靠着墙壁,走廊里的冷风从她的袖口、领口不断灌入。她无助地努力在黑暗中看清程牧云的脸,哪怕是一点点生机……
她不想死,完全不想……
四周的黑暗中,此起彼伏的保险栓打开的声音刺激着她的神经。
这是在告诉她,就凭着这一把枪不用想着逃走,让你自己做了断已经是这世间最大的仁慈。
她的手指慢慢舒展开,一点点,伸向那把枪。摸到后,猛地抓起来,鼓足勇气攥紧枪柄:“你能让我在安静的地方……”
几不可闻的声音,在祈求他。
“很遗憾,不能,”程牧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情感起伏,一字字地告诉她,“你知道的,亲爱的,我是最擅长伪装死亡的人。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对待敌人就不该有仁慈,要亲眼看着他死去,确认尸体冷透了才最安全。这是常识。”
这是常识……
这么短短的时间,她背脊已经被汗水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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