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破城[出版]》第45章


他发出一声叹息,眸光低敛,深藏着无奈,“长大需要一个过程。我们总要等到很久以后,回过头去,才会发现并承认自己曾经的错误。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现在不能够看清,但相信我……”
“知道,你是为我好。”她打断他,垂下头,“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静默着,发出无声的叹息。
她低着头说:“无论如何,我心意已决。你别赶我走。”
他不做声,沉思着。他被她的真诚感动,并震惊。他不敢相信,这个女孩竟如此执着。静默许久,他轻轻摘下颈上的项链。
他看着那枚金色的十字架说:“人活一生,并不是毫无禁忌。总会有一些无法得到的人、无法完成的事。”
他把项链放到她面前,“这个送给你。”他眼中是克制的伤感。
她怔住。这是他的贴身饰物,拍戏时他都从不摘下。
“我不能要。”她推开他的手。
“这是我十岁生日时外婆所赠。”他轻轻说着,把项链系到她脖子上,郑重之意,令她情怯,“你应该已经懂得你对于我的意义。”
她泪水盈眶,说不出话。
他说:“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的。这个戏拍完,我们就会分开。你要回到学校,继续读书,参加高考。而我,唯有漂泊四方。你知道的,我们没有一个共同的未来。”
他又说:“我们要习惯离合无常。”这一句,饱含着悲伤,似乎是他说给自己听,劝服自己放下。
她抬起头来,望见他眸中似有浩瀚幽深的大海。
她说:“你别像所有其他人一样,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很多事情。你们以为我不懂,其实我懂的。”
她抱住他,“所以,别这样对我。别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我。”
她哭泣着,把脸埋在他胸前。
他低着头,控制着分寸,轻轻抚摸她的脊背。他克制着眼中的泪意,喃喃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过了许久,她停止抽泣,抬头看着他,眸中泪光闪动。
两人静默无言。
她含着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轻触摸他的脸颊、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巴,触摸她所爱恋的一切。
少女稚嫩的手,带着犹豫、惶恐、渴慕与天真,慢慢滑过他的皮肤,情欲的萌芽,无声无息,脆弱而疼痛,让人窒息。
他闭上眼睛,泪水终于慢慢落下。
3
沙漠中的玫瑰
未被采撷
已经凋零
月光中的爱情
未被撕碎
已经完整
有人说,最好的爱情是得不到的爱情。让时间停止在最美好的一刻,让一切凝固起来,成为化石,成为记忆的宝藏。
而所有完成时态的爱,最终不过流于世俗,平淡无奇。
是否真的如此?是要那一生牵挂的得不到,还是要当下一刻的达成与完满?她来不及去想,也没有选择。一生还那么长,她还年轻。
梦中,她看到那个十七岁的女孩,站在楼顶的边缘。
记不得她的名字,看不清她的面目,只望见她远远的一个背影。楼顶的风很大,女孩似乎没有分量,像个被弄脏的破旧的布娃娃。
然后梦非看到十七岁的他,年少的他,已有了十二年后的轮廓。他从她身边跑过,向他的女孩跑去。他在大声喊着什么,梦非听不清。梦非的感觉是错乱的,不知自己在这个场景中是怎样一个角色。他绝望地伸出手去,却与女孩失之交臂。女孩回眸微笑,纵身跃下,只在台阶上流下一滴冰凉的泪。
梦非看到他怔怔呆住,褐色眼眸中掠过一片阴影,跟随他一生的阴影。
梦境转眼变幻。梦非发现自己成了那个女孩,站在一座悬崖的边缘。脚下的碎石哗啦啦地落入深渊。非儿。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那熟悉的声音。
天空是灰暗的。大片云朵翻涌着像是万马奔腾。
狂风把他的声音都吹散了。她惊慌失措地回过身去。
那句话闪过她的脑海:悲剧,源自错位的欲望。
悲剧,错位,欲望。她恍惚着,突然一脚踏空,身体坠入黑暗。
在失重的恐惧中,她望见来自天上的一线光亮。她又看到那个身影,紧随着她坠落下来。疾速下落的他很快追上了她。在半空中,他抱住了她。
他们两个,紧紧相拥,紧紧相拥,向那无底深渊,飞速下落。
猛然间,她从梦魇中惊醒,浑身一阵酸软,四肢像是脱离了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她呆了片刻,稳住呼吸,心神才慢慢复苏。
她轻轻侧转身体,发现自己安全地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一整晚都戴着他给她的那条项链,此刻一只手仍紧紧握着胸前的黄金十字架。
这是属于他的物品。这珍贵的赠予与交付,让她感动至恍惚。仿佛她握了一夜的,是他的心、他的身、他整个的过去与未来。
她发出轻轻叹息,只觉得睡意全无,便悄然起床。
叫早电话还未响起。同屋的张姐仍在熟睡。
窗外,天空刚刚泛起黎明的微光。
4
她欲伸展她年少无畏的翅膀,率领他一起飞向他不敢想象的可能性。
只是,他已不再是曾经的少年。他无法单单跟随意欲,而不去拷问自己的内心是否有卑劣或者怯懦的成分。他亦渴望自由,但他的翅膀已被岁月缚上了道义的重轭,再难负担全盛的激情。
他知道天空的高度,知道有些地方永远无法抵达,所以不再徒劳。
梦非在卫生间洗漱,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睡眠不足、心事重重的脸。
她用冷水扑面,努力振作,然后她看着颈上那条项链,舍不得脱下,犹豫片刻,把它藏进衣服里面,用领子遮掩。
化妆师见了梦非,问:“昨晚没睡好吗?”
梦非无言地笑笑。一整晚都在想他,连梦里也都是他。
少顷,席正修也走进化妆间。化妆师看他一眼,顿时叫起来:“好家伙,你们两个都给我添乱。”她指指席正修脸上那道伤口,“这都不接戏了。”
化妆助理在一旁调侃道:“让导演加场打戏吧,这里多个伤口就得了。”
化妆师说:“别多事了,还是拿粉盖盖吧。”又对席正修说:“你忍着点疼。”她说完直接拿粉底往席正修脸上那道伤口抹上去。
席正修没有吭声,但梦非在一旁看出他其实很疼。
他就是这样隐忍的一个人,对待任何痛苦都是如此。
就像在这场感情里,他将最真切的感受压抑在内心深处,从无流露,并永远无法获得释然,只有自缚的痛苦。
正文 第26章 沧海沧明月有泪(2)
戏中,抵挡已到了最后关口,城将破。
在这生死立决、爱恨绵延的时刻,公主和将军放下一切顾虑,冲破禁忌,只为当下这一刻的完满,吻了彼此。这一吻,既有甜蜜、温柔与释然,又饱含心酸、泪水与苦痛,于是有了永别的意境。
吻戏是需要借位拍摄的。开拍前,费导给梦非做了大量技术指导与心理建设,教她如何利用摄影机的角度,真戏假作。对这场戏,资方曾一度有过疑虑,尽管是假作,不是真的接吻,照理也不该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表演这些。但费导坚持认为梦非没有问题,经过这数月磨练,她已成长为一个素质良好的专业演员,或许还不够成熟,但相信她能够理解并完成这场戏。
所有人都看出梦非有些紧张。这天她在片场十分严肃,几乎不说话,神情飘荡,略有焦虑,整个人有如坠在云雾里。别人对她说话,她只是点头,像是思忖着什么,又像有无数心事在她脑海中飞奔赛跑。
没有人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紧张,她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极其隐秘的神游。若稍用心观察她,就能体会到她神情里那种反常的恍惚与专注。只有一个心怀谋划、不停地在和自己商量着大事的人,才会有这样专注的神情,与这样诡异的镇定。
她的确是在和自己商量一件大事,一件对于十七岁女孩来说天大的事。时间的过错,年龄的差距,让她和他一次次错过,戏里,戏外。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得到他,拥有他,不再错过。
一切都注定了。墨已泼出,色子落地。
棋子立在在命运的棋盘上,无法回头。
摄影机就位,灯光亮起,费导喊了一声:“开始。”
他轻轻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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