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久见人心-漾桥》漾桥-第7章


陆心偏头看着这个原本该意气风发的男生脸上有着本不该有的老于世故的沧桑,心底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她再次转头,放空状看前方,思绪飘很远:“只能说,记者是一个应该说真话的职业。”
她回头,刘钊还在偏着头专注地看着她:“心姐,我可以问一下,你当初为什么要当记者的吗?”
陆心眼光闪了一下。
她是为了什么呢?一路念上来,大学专业是跟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金融。对于记者……应该是抵触的吧,结果这东西像是被写在她潜意识里一般,终于还是彻底影响了她。
“这么晚了。”陆心起身,转移着话题,把肩头的羽绒服像是卸下重任般地卸了下来,给刘钊递了过去:“你先回台里看下状况吧,顺带带些换洗衣服。我去二院那边看看。”
她有些不敢看刘钊的眼睛,只看着他有些冻裂的手接过了那件羽绒服:“心姐,你的机票还存着吗?我顺带都给你拿去报了吧。”
“不用,”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刘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是我丈夫买的,不用报了。给台里省点。”
“啊……心姐你、你已经结婚啦?”刘钊脸上错愕的表情太过生动,提醒着陆心,她并没有任何资格去教导或者分享经验给任何一个年轻人。毕竟,不论生活还是事业上,她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loser。
“嗯。”陆心起身,推开休息室那个吱呀作响的门,寒气让她一下子咬紧了牙关,她缩了缩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没人性啊……”
“啊……我的儿啊,大过年的你让妈一个人怎么活啊……”
“啧。听说父亲瘫痪,就这么一个打工的独子。”
“一天了,政府都不敢出来人管。”
“退后退后!!!别妨碍公事。嘿!!那边的,不许拍了——”
人群被拿着警棍的警察往后驱退,半包围圈正中是十来个穿着白色孝衣举着横幅跪着的群众,这一片因为人的聚集和踩踏,几乎完全看不出落雪和积雪融化的痕迹。周历往后撤了撤,肩膀上的相机被扛了一下,脚下又挨了重重一踩,冻得近乎没有知觉的手指险些没有抓稳。他惊呼一声,背后被一双有些瘦弱的手推着扶了一把,他站稳后,有些艰涩地回头:“谢谢啊……心姐?!”
“嗯。没伤着吧?”陆心脖子缩在厚厚的围巾下面也还是觉得冷,呼出的热气喷洒在空气里,像是一团长久郁结在胸口的气,挥之不去。
她有些心疼周历他们,这边的工作分明就算是两头不讨好,公职人员也有他们的任务,尽量降低曝光和影响力;而这些可能真的含有“冤情”的普通人们亟需这样的社会关注度。
周历整个耳朵和脸颊还有鼻头都被冻得通红,眼睛也带着一丝雾气——临近年关,可是记者们却是迎来了最集中压力四处奔波的日子。
陆心拍了拍周历的肩头:“辛苦了。情况怎么样了?”
“不给拍。等了大半天也还是没有人出面解决,”周历单手拎着相机垂在了身侧,空出一只手挠了挠头,“听说死者是这家的独子,就是在农村,是全家的希望那种。闹过来是因为包工方压根就没有给他们买过相应的意外保险之类的保障,合同算霸王条款——当然,这家人闹主要也不是为了钱。可是人都没了,要这世间什么所谓公道,还有什么用呢?”
他停了一下空着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左后方:“我也就听个大概,徐莉和安晓在那头试着采访呢,应该有记录。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
“好——”陆心停了一下,看着他再次打了个招呼,把相机扛在肩头像是一个一往无前的战士般,就又钻进人群里。
或许他们本来就该是战士的吧。陆心一边在人群推搡中逆着人流往周历所指方向艰难地挤过去,一般心底里暗自想着。这样的他,或者他们,像极了自己当年。一身孤勇,满腔热情。
人不怕不爱,就怕执念的。
远远的,还是能看到那两个被人潮挤得飘摇的白羽绒服身影。那头大概是闹得最厉害的,也是警力最集中的地方,陆心皱了一下眉,看着周围愈来愈被煽动起来的群众和警卫之间处在临界点边缘的对峙——
她脚背上狠狠挨了一脚,有人在旁边推搡着前进的时候,因为高大许多,胳膊肘狠狠地戳在她脸颊上,颧骨一下子疼得她麻了半边脸,陆心缓了几秒,眉皱得更深,更卖力地往前挤——
“退后!都别往前挤了!”
“靠!!谁他妈踩我啊!”
“您好,可以透露一下政府是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吗?”
“有什么对策或者对受害者的保护措施吗?”
陆心深吸一口气,一下子蹿出两个高大的男人之间,拍了一把正在这头采访的徐莉和安晓,安晓手里拿着她那支黑色录音笔,人群有些挤,她紧紧攥着笔,生怕挤落了。
“心姐!”
“心姐——”
两个人俱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到陆心的时候喊了一声,眼睛瞪得溜圆。
陆心跨了很大一步,走到两个人前面,替她们挡着一点推搡:“问到什么没?”
“没,之前都挡着不让拍不给采访,后来涌进来的记者多了,挡不住了,才不得已开放了一些。没解决,也不松口。”
陆心点点头,把手机装进羽绒服口袋里装好,然后摸索着掏出来录音笔,冲着两个人示意:“我来,这边冷,换个手,你们先回去,小刘已经回台里了。你们几个也买票回去。那头最近也忙,你们把春运还有非遗这个项目的素材和稿子整理好送了。”
“这怎么行!”安晓直接皱了眉,拔高了声音,明显不同意。
“是啊,刘姐。这头难弄,怎么能让你这么挤着。”徐莉也赶忙搭腔,“非遗那个还没采完呀?我们不弄了?”
陆心顿了顿,声音在寒冷和嘈杂显得冷清而平稳:“先不采了。现在时机不合适,老人家身体你们也知道了。快过年了,别放错重心。”
又想了半晌,她补充道:“这个项目组长就先别写我,我可能不会跟着做完。你们看着,谁兴趣大些写谁吧。”
“哎——”
“心姐,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啊,我们给你去那头喊周历。”
陆心看着两个人明显舒展许多的姿体越走越远,而她自己像是一个荒野怪人一般转身扎进了暗夜中的丛林里。
“快看,那是不是x局的车?”
“是x县长的吧?”
人群一下子随着那边的几声惊呼涌了过去,陆心瘦弱的身体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被推搡着前行。
记者们的声音和闻讯而来的家属以及围观群众的呼号铺天盖地地袭来。一下子将这片天地裹覆。
“请问政府有针对此事作合理解释吗?”
“相应措施呢?”
“施工初期没有给工人相应保险以及建筑安全评估,审批部门知道……”
“我老王家的命根没了啊……啊……大过年的,让我老太婆老头子怎么活……”
那辆全黑的车一点点近乎飞驰般地驶离人们的视线。人潮涌动着,几乎突破防守保卫线。
陆心跟着其他几个记者靠前的位置,一个高壮的摄影师掀开隔离带率先挤了出去,他们瞅准机会也跟着冲了过去。拍打着车窗们,希望车里的人能够打开车窗给个说法。
冷风吹得几乎僵直的手指伸出去,碰到什么都像是冻着的铁棍拍打着,只有麻木,没有了痛感。
陆心攥紧录音笔,不让它滑落,一边占据着自己的有利地势,也随着车子驶离的方向跟了上去。
周围都是人声,陆心压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是也随着加大了音量。
身后突然不知道是谁率先丢出了一个本子,砸中了车窗,又落在地上,有人也跟着丢了东西过来。陆心只觉得飞快过来的物体呼啸着而过,她被挤在最前,无法撤离。突然就觉得后脑勺猛一下钝痛,她刚痛得闭了一下眼睛,身旁的摄像似乎也是被重物击中,肩头的摄像机猛地往前一顶,狠狠地撞在了她的鬓角和左眼处。
☆、第6章 三十六万
“我都说了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钱!”
“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人女方那边催得紧,你弟这彩礼再不给下,她们年后就又要找人相给别人了。你是家里老大,总得给想个办法吧?”
陆心刚想要发作,眼眶处因为酸楚却牵扯起更重的疼痛来,肿胀得她想落泪,却觉得更加酸涩,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和情绪都听上去更加平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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