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还在进水,水已经漫过了我的小腿,许君延把我抱回了船舱,他拉过几张椅子拼在一起让我躺上去,他把我的双脚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我。
可是我的肚子却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疼的我说不出话来,我只能握紧他的手,强忍着钻心的疼痛。
许君延凝视着我,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让我再坚持一下,他说快艇马上就来了。
邵亚再次冲进驾驶室,试着启动渔船。
黑暗中,我听到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和水流涌动声,“救命,救救我!”
我的心猛地一颤,是周菁如的声音,她刚才在快艇上,不幸中的万幸,她竟然在撞击中活了下来,但是她落水了。
许君延也听到了,他的脸色马上变了,他站起身就往门外冲去,邵亚追了过去。
“不行,船进水进的厉害,我们没时间救她!”邵亚拽住许君延的胳膊,语气凌厉。
“她是一条命,我不能再错第二次!”许君延的眼眸里透着说不出的坚定。
“她的命跟我没关系,她是死是活我根本不在乎!”邵亚的语气更冷。
“我在乎!”说完,许君延的视线向我投过来。
他的眼神里有探询,但更多的是毅然决然的坚定。
我艰难地抬起头望着许君延,我觉得我们彼此都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静静地望着他,最终,我只说了一个字,”快!”
许君延点头,然后飞快地冲了出去,邵亚睨了我一眼,然后他咬了咬牙,紧跟了出去。
我恨周菁如,尤其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设计陷害我之后,我对她的恨意更甚,可是我知道此时此刻谁都不能阻止许君延去救她。
许君延说他不能再错第二次,我心里清楚,他想起了周云如,而对于周云如,他背负的良心负担从未卸下过。
也许源于他对她刻骨铭心的爱恋,也许源于他对她深深的愧疚,他对她,一刻也不曾忘怀。
心里的刺再次扎了一下,疼痛的感觉蔓延至每一个神经末梢。
周菁如的呼救声还在继续,门外传来男人的争吵声。
是许君延和邵亚,他们在吵什么,现在根本不是吵架的时候!
我咬着牙坐起身,小心翼翼地蹚着水走出船舱,短短几米的距离,我硬是磨叽了好一会儿。
甲板上,许君延正在抛下绳索。
“不行,太远了,你救不了她,她只会拖累我们的时间!”邵亚盯着他,语气严厉,”谢蓉的情况不好,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
“我说了,她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不能见死不救!”许君延不理他,开始换救生衣。
我怔住,许君延是真的急了,他要自己下水救周菁如。
“你TMD疯了,你TMD还记不记得谢蓉还怀着你的孩子?”邵亚大概是气急了,他爆了粗口,语气透着说不出的急燥和愤懑。
他话一出口,许君延怔住了,他正要扣住救生衣带子的手倏地停住了。
“船随时都会沉,我刚才检查过,燃油已经不多了,我们必须在燃油耗尽之前找地方上岸,否则等不到快艇来接应我们,船就会沉!”邵亚阴沉着脸,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许君延的脸笼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盯着水面,他的唇紧紧地抿着,我知道这一刻他在犹豫,他的良心备受煎熬。
他陷入两难的境地,而我何尝又不是和他一样觉得于心不忍,可是这一次,我想自私一回,就让我自私一回,因为这一刻,我不仅是一个想求生的女人,我更是一个想保住自己孩子的妈妈。
我捂着肚子,一步一步地朝着许君延走去,我要告诉他我坚持不下去了,我要告诉他为了小诺诺我可以不在乎周菁如的死活。
然而就在此时,我的耳畔突然再次传来周菁如歇斯底里的呼喊声,“许君延,我姐姐没死,她还活着!只有我知道她在哪里!如果你不救我,你一辈子都不会找到她!”
我的心咯噔一下,脚下如坠千斤的重物,再也迈不出一步。
下一秒,我的视线回转,一道修长的影子跳入水中。
许君延,想必他在听到周云如名字的一瞬间,就作出了最后的决定吧!
邵亚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他转过脸,怔怔地望着我。
真是挺不好意思的,在邵亚面前,许君延竟然都不给我一点面子,以后我还怎么对着邵亚炫耀自己是被宠上天的幸福小女人啊?
我对着邵亚笑,我觉得我笑的很甜很甜,可是我的心里像是裂开一个洞,断断续续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又回到一个称之为“心”的地方——我终于明白,心痛的感觉,原来并不是切切实实的疼痛,而是空虚绝望的空洞,仿若任何东西都不能填补一般的感觉,灵魂似乎在抽离肉体,腿间有温热的感觉袭来,我闻到血腥的味道。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最后的记忆是邵亚惊恐无措的表情,不得不说,人长得好看,什么表情都好看,就连害怕的样子都好看。
可是他为什么害怕,是因为船快要沉了吗?
邵亚似乎一直在叫着我的名字,可是我睁不开眼睛,我太累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睡到天昏地暗才好。
意识渐渐涣散,像是坠入无边的黑暗,我觉得我在下沉,一切似乎都在下沉。
我猜船已经沉到水面之下了,唉,邵亚真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刚才他就不停地跟许君延嚷嚷着船随时会沉随时会沉,现在好了,真的沉了!
水好冰冷,可是渐渐地却变得温暖,我想我一定是搞错了,我TMD又不是热的快,难道我还能把江水给烧热?
为了验证一下,我拼尽全力睁开眼睛,我低下头,我看到血在我的腿间流出,很多很多血,多的让我眩晕多的让我害怕多的让我想抓狂。
我慌了,我开始大声叫着许君延和邵亚的名字,可是没人回答我,我像是进入一个黑暗的隧道,我疯狂地敲打着四壁,可是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朦胧中,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柔和的光束,两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他们朝我伸出手,我不顾一切地抓住。
黑暗散去,眼前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们是我的父母,还是年轻时的样子。
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可是这感觉为什么如此真切,真切的让我甚至想流下眼泪。我突然觉得委屈,我想趴在他们的怀里大哭一场,我想告诉他们今天我过的非常不好简直是我经历的最黑暗的一天。
可是不等我靠近,他们突然消失了。
光影变换中,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孩朝我走来,她对我微笑,她伸出胖胖的小手抚摸我,我抱起她,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
“你是谁家的孩子?”我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小女孩,可是她只是笑,一句话也不说。
她给我的感觉是那么的温暖亲切,我把她抱的紧紧的,这一刻,我好怕失去她。
可是她却突然挣脱了我的怀抱,向着远处飞快地跑去。
“等一下,你要去哪儿?”我焦急地追过去,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不安。
在我急的快要跌倒的瞬间,小女孩突然回头,她笑的像个小天使。
“妈妈,再见!”她说。
妈妈?
她叫我妈妈,她是小诺诺?
真好,小诺诺果然是个漂亮的小女孩,我高兴极了,可是下一秒我的心却沉了下去,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小诺诺为什么要跟我说再见?
这样的梦实在太不吉利,算了,不做了,我要醒过来。
耳畔还是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可是不再是邵亚,我听出来了,是许君延。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悲痛,简直是撕心裂肺一般,我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他,可是眼皮却重的根本抬不起来。
耳畔响起嘈杂的声音,脚步声、说话声、金属碰撞声,似乎许多人把我团团围住。
有人说快止血,有人说恐怕是保不住了,有人说可惜了,有人摇头叹息,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小声咒骂。
我好困惑,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这样?我又在哪里?
脑海里像是闪过一道一道的光束,记忆的碎片开始拼凑,我记得我在一条渔船上,许君延和邵亚也在,可是后来船进水了,再后来,船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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