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1》第118章


叹口气,龚叔又说:“上海那边的人有消息回来,阮佩已经有好几天没在工作的医院出现了,听说是生病修养在。您看,需不需要深入打探下?万一出什么事……”
庄恪说不用,等龚叔离开病房,他忽然有些困顿,便闭目养神,旋即在药物作用下睡了过去。
再睁眼,他发现床头柜子上多了个何李记的外卖食盒,里面盛的是一份艇仔粥。
那粥已经凉透了,而买粥的女人,一直到庄恪出院都没再次出现在病房里。
庄恪出院回到庄家,已经是十二月中的事了,这次,换陆晚站在门廊下等他。
隆冬时节,她亭亭立在室外,只穿了件质地柔软款式宽松的厚针织衫,衣服是浅香芋色的,搭配白色驼绒大衣,一头绵软的长卷发绕在肩上,整个人看上去犹如罩了层柔光般,美得不动声色。
这是半年多以来,陆晚第一次在庄家穿黑白灰以外的颜色。
门廊下的陆晚就这么望着庄恪,漂亮的眼睛会说话,只是里面的内容,和以往哪一次都不同。
于是庄恪也看着她。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向外扩散,类似于,藏了很久的、不能示之于人的那些东西,终于要被翻出来摊在外面的感觉。
他既害怕,又释然——释然自己终于不用再隐藏了,却也害怕已经到了一切的终点。
“回家真好。”庄恪强迫自己笑。
陆晚不说话,默默将庄恪推到房间里,由龚叔和其他几人一齐将人移到床上。安顿完,庄恪对她说:“小陆护士,待会儿你能不能来给我念一下书?我有些失眠。”
陆晚点头。
她先回自己房间简单洗漱,还将碍事的长发扎起。做完这些,陆晚回到庄恪所在的套房,在外间泡了杯温水。
把床摇起来,陆晚将水杯递过去:“喝点吧,安神。”
庄恪确实有睡前喝杯温开水的习惯。
他安静地喝完了它。
陆晚于床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一本《纯粹理性批判》,她断断续续为庄恪读了两年都没读完。细长的手指翻动书页,她问躺在床上的男人:“你想从哪里开始?”
“从你喜欢的地方开始吧。”
找到一处段落,陆晚将摊开的书半举起来,晦涩艰深的词句被柔软的语调包裹着,徐徐递到庄恪耳边,音色平和,偶有顿挫。
不到半小时,庄恪便闭上了眼睛,呼吸清浅匀净。
又过了一刻钟,一直念到“我们其实根本不可能认识到事物的真性,我们只能认识事物的表象”这句,陆晚才终于停住。
——她曾为庄恪念过这一段,就在阮佩来找她要血样的当晚。如今重读一遍,她终于体会到了其中真意。
庄恪让陆晚选她喜欢的地方开始,她没听。她只想选自己喜欢的地方……做个结尾。
等庄恪的呼吸放缓,陆晚放下书,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会儿——说看也没看,她的眼神其实更像是在放空,她用牙齿咬住嘴唇,那上面渐渐有血渗出来。
似是终于打定主意,陆晚起身从床边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医用注射器来,50ml,最大的那种。
因为身体情况特殊,庄恪房间里常备这些东西,随取随用。只是,没有朱医生的允许,陆晚在庄家根本弄不到任何药剂。
哦不对,她最近一直饱受失眠的困扰,朱医生每天会给她一颗安定片。陆晚将药攒了下来,今天拿出三片磨成粉,化在了庄恪刚刚喝的那杯水里。
除了这些安定片,陆晚无法接触到别的药剂。
只不过,她今天也不需要什么药剂。
陆晚读护理时,曾听同校的医学生说过,他们处理实验价值用尽的兔子的方法,就是打空气针。从耳缘处注射空气到静脉中,不多时,兔子就会因为静脉空气栓塞而猝死。
“这样做比较人道,死得快,没那么痛苦。”对方稀松平常地解释。
陆晚好奇心强,问:“也就是说,也可以用这种办法来杀人喏?只要扎一针空气到静脉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还不沾血。”
对方笑:“能倒是能,只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要达到最好效果,浅表静脉注射肯定没有深静脉置管好,而且从致死量上来说,最低50ml,保险起见起码得100ml空气。100ml,你想想,谁会干躺在那儿等你打空气针?”
“就算成功了,非正常死亡法医肯定得解剖啊,这种情况,心脏刺孔会有气泡溢出,人家一看什么都明白了。到时候你往哪儿跑去?”
而陆晚眼前,正好就有个人平静地躺在床上,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任人宰割。
*
几乎同一刻,帝都周边某省,祁陆阳正开车行驶在雨夜的盘山公路上。
雨下的不大,奈何山上气温低,雨水滴落在地,迅速结成了薄薄一层冰。
天气恶劣,外加时间已晚,路上来往车辆并不多。车厢后排的安全座椅上,一个四岁出头的小男孩正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飞速后退着的山林。
“叔叔,叔叔,房子里没电了,我们是去买电吗?电在哪里买呀?我们要去哪儿?”他问,声音软软的。
祁陆阳从后视镜里看过去,正好触碰上孩子无辜天真的眼神,他赶紧撇开视线,下意识捏紧方向盘。
去哪儿?
“叔叔也不知道。”男人茫然地说。
时间回到一周前。
祁陆阳从林家回来后没几天,意外地接到了林雁回的电话。
“陆阳,你明天有没有空?茂茂也不知道怎么了,闹着吵着非要你陪他一起去马场骑马,谁劝都不听。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不过你要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受累来一趟?孩子他——”
“我来。”
在此之前,茂茂和祁陆阳满打满算不过相处了几个小时,可等两人再见面,茂茂热情得就像他们已经共同生活很久一样。
“叔叔!骑马!茂茂会骑马,你会打枪!我们一起打坏蛋!”
小家伙穿着套神气的骑马装,衣服不大不小,合身精致,就连手上的小鞭子都是特制的,在他身后,一名员工牵着匹矮脚马跟着,架势摆得很足。
孩子实在可爱,也换了骑马装的祁陆阳蹲下身,捏住他脸蛋上的软肉就往旁边扯:“打枪打枪,成天就知道打枪。骑马骑顺溜了吗?东西得一样一样学,来,叔叔骑大马先带你跑两圈去。”
说完他叫人把伊丽莎白给牵了过来。
林雁回将茂茂扶上祁陆阳的马,对他说:“茂茂就拜托你了。这孩子好动,你可得骑慢点啊。”
祁陆阳说知道了,笑容很浅。
一开始,他速度并不快,小跑着带茂茂在场地上兜圈子。茂茂起先觉得挺有意思的,端着小胖手在那儿指点江山,让祁陆阳往左往右地随他调遣;没多久,孩子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时不时回头仰着脸看身后的人,神色蔫蔫儿地说:
“叔叔,我想睡觉。”
“困了?”祁陆阳将速度降下来,空出手给他整理了下小帽子,“看来是嫌不够带劲啊,那叔叔带着你飞一记?”
祁陆阳瞟了眼林雁回的方向,又看向马场北侧的一扇铁门。那扇门是员工偶尔遛马出去用的,马场周围一圈也是开元的地,往北走一公里的样子有条土路,可以往国道开。
而此时,铁门开着,林雁池的车也停在在土路旁边。清晨时她便发了消息过来:
【等你。】
男人微垂眼皮,脸上的笑意渐渐不显。
茂茂是个挺老实的小孩,他明明心里很想试试坐快马的感觉,此时却仍接着祁陆阳的话说:“妈咪不让。”
“没关系,她现在就算看见了也逮不着我们的,咱们嗖的一下跑出去,好不好?”
祁陆阳说罢,一夹马腹就冲向了前方。
顾及到茂茂,他当下的速度比平时自己骑马的时候仍慢出不少,可落在林雁回眼里,就是极危险的了。尤其当祁陆阳的马越跑越远,直奔马场边缘那扇临时打开的小铁门时,林雁回一颗心直接悬在了嗓子眼儿。
她想到出门前父母的嘱托。
他们再三叮咛,祁陆阳和祁宴清可不一样,他从小在乡下野大的,做事惯不按常理出牌,随心所欲,加之林家与他之间关系微妙,又有利益牵扯,茂茂还是远离这个人为好。
她一时是越想越后悔,悔自己不该惯着孩子由他胡来,更悔自己不该盲目信任祁陆阳。
眼见祁陆阳带着茂茂已经冲出了铁门,迅速消失在场内所有人的视线里,林雁回心知已来不及让员工上去拦,除了让人赶紧追过去,没有任何办法。
那天天很蓝,柔柔的风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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