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星球没有花》第52章


三人叙旧到天亮,他们送画未回去,又互留了电话号码,说有空常聚聚。
深冬最冷的时候,画未的梦想绽放出一束光芒。
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要征集一组创意漫画,画未的稿子被选中了。她的创意是由四个生活场景组成的四格漫画。但这组漫画要画在展板上,每一幅展板都有一平米那么大。
画未一个人把四幅展板背进地下室。
对方要求她在一个月内把四幅展板画完。忙和累,对画未来说都是其次,关键是冷。
大学时,画未听北方同学抱怨南方的冬天,说南方冬天真可怕,室内室外都一样阴冷,而在北方,只要在室内,就暖和得只需要穿衬衣。北方室内都有暖气啊,连公厕都有!
北京的公厕也有暖气,但地下室没有。
画未买了一个热风扇,画画的时候就打开。但风扇吹出来的热风在零度以下的阴冷地下室里只是一种明亮的安慰。虽然梁阮阮送了画未一张电热毯,但她又不能披着电热毯画画,于是她的双手长满冻疮。
冷得受不了的时候,她就用想念取暖。
她想念魏泽川,想念他的手掌、怀抱,想念他的温柔话语,想念他“永远为期”的约定;她也想念于采薇,想念她开心的笑声,想念她满不在乎的“怕什么”,想念她们一起画画的台风天;她也想念陆昊天,想念春日天空下,青石板路上走来的翩翩少年,来和她看粉白的杏花开满天。
一天上午,画未正在画展板,她蓬头垢面挥舞着画笔,围裙上沾满油彩,地上丢弃着废弃的画稿和吃剩的方便面。
她全然没注意到,有人已经站在她的门口,直到那个人走过来,拉起她就走,说:“走,我带你去好好吃顿饭。”
她还沉浸在画画的气氛里,做梦一样抬头看来人,她欢笑着喊出来:“骚年!”
真的是陆昊天,他来了,从锦城到北京,来到她的地下室。
她解下围裙,胡乱梳洗后,乖乖跟着他走。
北京的夜,地上的灯火比天上的星空更耀眼,大排档的饭菜香气浓烈,街边还有流浪歌手在歌唱。
陆昊天说:“跟我回去吧,我给你一个又大又亮的房间,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除了画画,你什么都不用管。”
画未抿嘴笑:“真豪迈呀,你包养我?”
“不,我娶你。”陆昊天很庄重,那少有的庄重神情刺得画未生疼。
“哈哈哈!”画未笑,其实她是掩饰她的感动和无奈,她又说,“胡扯八扯的,你当自己是流浪行乞人员收容中心啊?”
陆昊天不理会她的胡扯八扯,他依然庄重:“如果你不愿意回去,我跟你一起留下。”
“这更胡扯了,陆总!”画未依然笑。
画未二十二岁了,她遇到过那么多人,但眼前这个男人,却是让她笑得最多,也是看她笑得最多的人。她总是在他面前笑,有会心一笑,有嘻哈大笑,也有强颜欢笑,自嘲一笑。她喜欢在他面前笑,她愿意且努力让他知道,她虽不能回应他的爱,但他是让她最快乐的人。
她的快乐,她的笑,就是对他的爱的最好回应。
他也许懂得,但这却不是他最想要的。所以,他仍执拗,甚至带着一点要挟:“最后问一次,姜画未,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不论在这里,或是回去。”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画未也庄重起来,“一直,从我几岁时认识你到现在,到以后,到我们死。”
这是她的回答,他爱恋了十几年的女孩给他的回答。他趴在深冬北京的大排档的桌子上,像孩子一样哭了。自他记事起,他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四年前父亲去世的时候?
画未拒绝了陆昊天为她另租房子,但没法阻止他为她买了一堆吃的用的,连地下室都堆满了,就像他的情意,即使她不要,他也毫不吝惜地给。
陆昊天是坐火车回去的,北京到滨城,一千多公里,十六小时,他要在这一千多公里、十六个小时里,严肃认真、狠心理智地处理他的爱情。
他拼尽全力热烈争取过了,现在,他该小心呵护,轻轻放下了。
她是姜画未,她是他的小半生,她是他的整个青春。在火车冲出长长的隧道的一瞬,他从黑夜进入光明,那些旧时光一去不复返。
年底,红小狐给画未打电话,祝她新年快乐,还告诉她杂志社又招了试用新人,妮可也在试用期结束后走了,估计这个新人也一样。红小狐说她也想换工作,可铁打的工地流水的民工,换到哪儿都一样。人生不能苛求完美。
红小狐还说她最大的愿望是想跟男朋友结婚。
画未祝福她,每个从远方来到这块肥沃土壤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梦。
画未居然见到了艾莉莉。
艾莉莉到北京来做美容手术,做完特意来看她,带她去后海的酒吧。
艾莉莉的疤痕淡去许多,粉底打厚一点就能遮掩。
艾莉莉还是笑得那么讨人喜欢。她说:“我终于甩掉秦大宇了!”
“那你又恋爱没?”画未问她。
“没!我现在可是事业型女人哪!”艾莉莉说,“你知道吗,我在锦城开了一家旅行中心,我蹩脚的法语和很聪明的法国朋友帮了我大忙。我现在专门忽悠中国人民到法国旅游,也忽悠法国人民来中国做客!收入还不错,自力更生的感觉真是好。”
“那真好。”画未由衷地说着,很羡慕她。
“等我做大了,就介绍你到巴黎开画展,震慑一下浑身狐臭的法国大胡子!不过,我也费了不少心机哟,唉,成了很多人鄙视的心机女。”
画未笑:“心机也是实力!”
她不鄙视艾莉莉,反而由衷佩服她,一个出身卑微一无所有的女孩,如果没一点心机,怎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更好地生存下去?何况,她还经历了那样的伤害。
除夕到了,画未开始了一个人在异乡的春节。
她已准备好迎接孤独想家和脆弱。
但刚醒来,于采薇就打来电话,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联系画未。
“我想你,亲爱的。”她说。
“我从来没在心里怪过你,对不起,是我自己难以面对现实,所以迁怒于你。
“要是太难了,你就回来,我们一起开个小店,卖奶茶,卖内衣,卖什么都好,这年头没有让人饿死的道理。”
画未惊喜极了,于采薇说什么,她都傻傻地笑,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忽然,她听到于采薇说:“我会努力振作起来的,命还在,怕什么?”
这是画未听到的最动人的新年贺词。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怕什么?于采薇会振作起来。她冻裂冻肿了双手怕什么?于采薇会振作起来。她连续一周吃方便面又怕什么?于采薇会振作起来。
只要于采薇振作起来,她们梦想里死去的那部分就又会复活,就像一株双生花,获得双重生命,只会怒放得更加酣畅淋漓。
她们什么都不怕。
姜爸也打来电话,各种叮嘱,啰里啰唆,冯小娥受不了,抢过电话骂她:“反正你死活不听要跑出去画画,你不画出个名堂就莫回来!我和你老爸饿死也不要你操心。还有,你老爸给你卡里打了钱,都是他惯坏了你。自己要晓得吃饱穿暖,不然饿死冷死也没人晓得!”
画未其实都懂,姜爸的啰唆也好,冯小娥的臭骂也好,不过都是一句话,一句他们说不出口,也从来没对她说过,可能是这一辈子都不会说的一句话,那句话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除夕夜,画未一个人出去逛街。外乡人都返乡过年了,城市顿时空寂许多。
她乘地铁去了新天地广场。广场顶层的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喷泉,以往画未想看日落的时候,她就来这里。这里平时很热闹,还有露天咖啡座,但今天却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电话好忙,才挂断,又响起来,是魏泽川,他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没有其他的寒暄,他直接问:“你在哪儿?”
“北京。”
“具体一点儿。”
她心想,莫非你能像飞船一样,降落在我身边吗?她就说了:“我在建国西路新天地广场顶楼。”
她不得不向自己承认:“她在想念他,希望他出现在身边。”
她以为这只是妄想而已。但她妄想得很坦然,分手的自我惩罚,这一年的孤单漂泊,它们已经将她内心的自责、歉疚、羞耻感和不配爱他的恐惧清洗干净了。
她的心又是澄明一片,宛如十六岁少女。
她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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