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第114章


前几日贺云钦身陷战区,贺孟枚和贺太太与外人不同,关于此事的内幕,他们多少知道一二。
经此一事,因觉得王彼得和虞崇毅义气足抵千金,对他二人自是心存感激,虽然因为出发一事贺家上下正乱着,一听王彼得来了,忙让请进来。
红豆正给贺云钦喂粥,听到下人禀报,亲自迎出来:“正要给王探长打电话。”
王彼得问:“贺云钦好些了?”
红豆一边引他入内,一边笑道:“好多了,王探长东西收拾得如何了。”
刚才贺云钦提了一句,王彼得属于贺云钦分管的下属,如今贺云钦启程重庆,王彼得身为下属是不去也得去,只因他目下还有好些事务要处理,今天暂且还走不了。
听红豆如此问,他摆了摆手道:“我那些资料委实东西太多,搬动起来半个飞机都不够我装的,索性也就不搬了,横竖我们会回上海的,就有件事太棘手,我得过来问问贺云钦。”
说话间已经进了里屋,一见贺云钦就道:“那两个胖小子在我的事务所吵闹不休,吵得我头都要被炸开了,孩子是你主张救下来的,你倒好,自己不管,全丢给我,你倒是给拿拿主意,两个孩子到底如何安置。”
红豆知道他指的是彭裁缝夫妇那两个孩子,那对假夫妻死后,孩子们重新恢复了孤儿身份,如今大部分人员都要离开上海,孩子的去向确是个问题。
贺云钦看着王彼得:“组织平时危险活动太多,孩子太小,只能送到福利院或是给找稳妥的人家收养。”
“福利院?”王彼得连连摇头,“福利院的底细我最清楚了,上至院长下至护理员,无不克扣,何况如今兵荒马乱的,眼看他们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哪顾得上底下的孩子,你们平日路过福利院,没看到里头的孩子一个个都面黄肌瘦吗,胖小子们真要送过去,几天就能瘦脱形。”
贺云钦的确不忍心将孩子扔到福利院,思忖着道:“那就跟我们去重庆,到了那再好好给他们找户人家收养,只要知根知底,想来孩子不会受苦。”
“这两个孩子能吃又能闹,给谁谁都不会喜欢。”
贺云钦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王探长自己收养?”
王彼得这时刚坐下,听到这话弹簧一般从椅子上跳起来。
红豆抬眼看向王彼得,他虽然满脸错愕,难得竟没有流露出嫌恶之情,不由心中一动,低下头细想,王彼得面恶心善,一直是孤身一人,虽说活得潇洒,有时难免孤寂,两个孩子举目无亲,若是由王彼得好好抚养,也算是两全之策。但最后如何定夺,还得看王彼得自己怎么想。
王彼得好半天才接话道:“不好不好,这主意不好,我一个人好好的,干吗要往自己身上揽麻烦。”
话虽这么说,语气却并不决绝。
贺云钦和红豆对视一眼,都了解王彼得的性格,并不一味劝他。
贺云钦只道:“刚才我的确考虑不周,孩子放福利院不妥当,不如先由我和红豆将孩子带到重庆,到时候孩子交给哪户人家,再商议就是了。”
王彼得听说贺云钦要将孩子带走,竟闪过一丝不舍的神情,好一会才喃喃道:“折腾来折腾去也麻烦,反正过两天我也去重庆了,孩子就由我顺便带过去得了。”
贺云钦笑了笑,将胳膊枕到头下,顺势接过话头:“话说在前头,谁带到重庆去就交给谁收养。”
王彼得从怀里掏出酒壶正要喝,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几变,不甘心地重重一哼:“我收养就我收养,大不了增点口粮,若是日后实在养不下去,再给他们找户好人家也不迟。”
红豆笑道:“两个孩子交给王探长,大的才五岁,小的才两岁,真要养大还有好些年工夫,为了保重身体,探长的酒可得少喝点。”
王彼得滞了一瞬,又饮了一口,最后到底还是将酒瓶收回了怀中。
红豆含笑望一眼贺云钦,并不戳破王彼得,只平静起身道:“吃完午饭我们就要出发了,探长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
王彼得摆摆手:“还得赶回去安排两个胖小子的饭食。”
***
贺家飞机抵达重庆时,已是深夜。
来迎机的人却不少,不是跟贺家打过交道的当地政要,就是这次南迁的上海商户,携带前来的家眷,个个都珠光宝气。
到了公馆,红豆陪着贺云钦的担架下了车,果如贺竹筠所言,这地方景致幽茜、悠然一境,若不是眼下迎来送往的宾客太多,倒的确是个适合静养的好地方。
尚未入内,看到段明漪和贺宁铮从另一辆车下来,段明漪跟婆婆一人一边,各自招待一派女眷。贺宁铮阴着一张脸,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第108章 
因为红豆怀孕的缘故,贺家特将二人房间安置在一楼, 夜深了, 景致看不清楚, 但从窗口不时飘进来的草木清香来判断, 庭院里应是种了不少花草。
客人们离开时已是夤夜,次日一早又有不少客人来拜访, 红豆大部分时间需在房中陪着贺云钦, 女眷们暂且专由贺太太和段明漪负责招待。
四妹一大早就赖在房中跟兄嫂说话, 贺云钦伤口的情况比昨日又好转了些,趁四妹跟红豆说话的工夫,他让管事拿报纸过来, 专拣头条新闻来看,然而一份一份报纸看下来,终于还是露出失望之色。红豆有心询问, 碍于四妹在场, 不得不按耐住。
二楼,贺宁铮从书房出来, 手里捏着一封电报似的物事, 额角隐隐有青筋在跳动, 沉着脸在门口呆立许久, 终于抬步往楼下走去。
到了客厅抬眼一看, 段明漪正含笑跟几位太太千金说话,毕竟宾客在场,他不得不放缓脸色, 立在原地,让下人过去传话。随后便转过身,快步走过长长的走廊,回了自己的卧室。
不久段明漪来了,他听到身后动静,立在床边,并未回头。
段明漪推开门,目光落在丈夫颀长的侧影上,刚要入内,不经意瞥见丈夫手里捏着的那张物事,心猛的一跳,立了片刻,强作无事掩上门,走近丈夫,柔声道:“叫我回屋做什么。”
贺宁铮缓缓转过脸来。
段明漪立刻感受到了一股逼人而来的森冷气息,丈夫的目光复杂至极,明明很愤怒,细辩之下又有种自嘲的意味,不由得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道:“这是怎么了?”
贺宁铮紧紧盯着她,他的妻子,到了这种时候,依然有着无懈可击的风度。
霎那间,胸膛里猛的窜上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定定看了她一会,只觉得讥讽至极,缓缓摇头,无声笑了起来。
“夫妻数载,我希冀你对我有一点点夫妻间该有的情分,可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他这样失望愤怒她是第一次看到,她定了定神,竭力不让自己露出慌乱的神色,抬步朝他走去,边走边道:“到底怎么了?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怎么了?” 他缓缓举起手上的那份电报,一字一句道,“这是上海拍过来的电报,你们段家去找金条的事实一一在列,由不得你们不承认,直到现在你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说话时她已经走近他,他厌恶地一抬胳膊,段明漪本要去抓他衣袖,一时间站立不稳,跌坐到床边,静了几秒,回头看向他:“我早就跟你解释过,大哥二哥是为了找朋友才去的公共租界,因为躲避不及,不小心误中了流弹,大哥他们醒后,你当面也确认过了,为何还不相信我。”
贺宁铮目光中怒意一炽,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不及你聪明?你可知道,因为分管金条的事,大姐夫的上司怕他渎职或是私吞,早派了人在他的寓所外日夜监视,开战前几日,跟他往来的人,无一例外被排查,你大哥二哥从大姐家出来后去了何处做了何事,统统有照片可为证,如今大姐夫面临降职,你尽可以接着狡辩,段家的麻烦还在后头!”
段明漪脸色一白,死死咬住唇。
“早前大姐疑心你,说开战前她跟你提起过金条的事,没多久你大哥二哥就去找大姐夫套话,只猜此事跟你有关,我一力向她保证,说这一定是误会,因为无论你还是大哥二哥,都不可能会是这样的人,直到今早收到这份电报,铁证如山由不得我不信。段明漪,事到如今,难道非要上海来人跟你当面对质,你才肯承认?”
段明漪猛的抬头,眼泪应声而落:“是,我承认,我们段家已经山穷水尽了,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连累大姐夫事先也未想到,宁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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