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_碎鸦》第10章


陈见寻险些笑倒:“你当真没来过网吧啊?这都不懂?谑!我突然有种优越感……”
叶西卸下书包,不快地咕哝:“……有什么好笑的。”
显示屏一加载完毕,陈见寻就手速极快地打开了游戏登录上去。选区选模式,他操作得游刃有余,而一旁的叶西看得云山雾罩。
“看不懂?”陈见寻戴上耳机,扭头看她。叶西第一次在他面前谦虚地点头。
陈见寻伸手将烟灰缸挪近,在里面按灭烟蒂。她沉默地等了许久,想不到他居然正对着屏幕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也没必要懂。”
叶西在口风上吃了亏,不服气地从他的计算机屏幕上移开双眼,在包里随意拿出一本数据,重重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陈见寻正在匹配英雄,听见动静吓得往她的方向一瞥。
这之后是长久的沉默,随后他幽幽道:“你来网吧……学习?”
叶西面前是一张数学试卷,借着隔壁陈见寻计算机屏幕的荧光,她开始认真读起题。额前的刘海被她用小黑夹别上去,垂下来的是耳际的碎发。陈见寻在昏暗中多看了两眼,见她一直没回,战局又恰好开始,就扭头专心打起了游戏。
叶西执笔尖顺着题干横向移动,边提取关键信息输入脑内,边忍不住往他掌下游走个不停的鼠标看去。陈见寻打游戏很沉默,与网咖里叫嚷四起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叶西眼皮一抬,微微后仰,余光瞥见他聚精会神的侧脸。他不像她,鼻梁上的驼峰并不明显,而是在鼻尖多出一颗很小的痣。
屏幕上老有大片大片的绿草地,数不清的各式小人在上面游走奔跑,陈见寻的指尖在不同的按键上迅速切换,看得叶西眼花缭乱。
真要比较,这里的分贝其实是家里的几十倍。但叶西的内心莫名很平静,而且很精神。
太奇怪了……在她的传统思想中,这里明明可以划入是非之地一类的。
也许她骨子里还住着一个叛逆的人格,想到此,叶西感到些微的兴奋。
一局打完,陈见寻激动地伸右手揪住她盖在卷子上的左腕,使劲摇晃:“你看你看,我这把的战绩!”
叶西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又望回草稿纸,摇头直言:“我看不懂。”
无味无趣,陈见寻怏怏地退了游戏,又不甘心地攀谈:“看电影吗叶西?”
叶西对他摇摇手中的笔:“在算一道题。”
意思就是,现在别来打扰她。
陈见寻懂,但不可能顺从。他笑笑,手拖着椅子和身子一道转向她,凑到她卷子近前,毫不谦逊地问:“不会了?要我帮忙吗?”
叶西活动活动被他捏疼的手腕,借着宽大的校服袖子将整道题遮住不给他看。昏暝中二人的脸挨得很近。
“你别烦我。”叶西气恼道。
陈见寻把玩着打火机的手一顿,旋即亮起一束火苗点燃嘴边的烟。叶西刚好算出来结果,欣喜若狂地往试卷上誊答案。
陈见寻吐烟,眼神一空:“叶西……”
“嗯?”她心思全在题目中。
“你是独生子女吗?”他扭头,深深望过去,悬空几秒后与她抬起的双目对接。
叶西心口发麻,忍不住攥紧笔。
“我……我是啊!”她抿唇一笑。
陈见寻静默良久,烟头的灰积了好长。叶西在他奇怪的眼神下发怵,方想问他这个问题的用意,就听他笑着道:“巧了,我也是。”
第10章 接近05
叶西被韩素推醒时,教室里已经响起排山倒海的朗读声。她撑了一会下巴,眯眼适应着黑暗到强光的猝然转换。韩素把脑袋凑过来,贼兮兮地说:“我说,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你也有打瞌睡的一天?看你这样子困得厉害啊,你昨晚没睡?”
此问揉皱了叶西的眉头,她眼前倒放起昨晚的所有事,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也不过就是她和陈见寻在网咖大眼瞪小眼、东聊聊西扯扯地从天黑坐到天亮,再从网咖像丧尸复活一样爬来学校。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事儿,但她并不想说——说到底,还是太有损她的形象。
她按起了太阳穴,低声答道:“昨晚没睡好。”
韩素自然将信将疑,从书封上缘探出眼睛斜睨着她,闷闷的声音穿书而过:“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有点假?”
叶西毅力惊人,在过去的近两年里,从未让班上的任何人看到她在课上打过盹儿。韩素经常在一觉睡醒时对着她怀疑人生:“你怎么都不困?”
叶西往往会淡定作答:“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不困,就不会困了。”
故而韩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她甚至天马行空地在脑内想象自己的学霸同桌是不是与谁交换了灵魂,毕竟她前不久才重温了一遍《第8号当铺》。
叶西从抽屉中掏出语文课本,手指动了两下精准翻到《陈情表》那页,而后无奈地对她苦笑:“姑奶奶,真的是真的。”
一瞧韩素嘴巴一张还想追究,叶西慌忙立起课本开嗓:“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
洋洋盈耳声中,她偷偷从抽屉里拿出手机解锁,想要看看妈妈有没有联系过一夜未归的自己。结果令她大失所望,手机没有任何来电来信。
叶西与林俐的相处模式其实很奇怪。
林俐对叶南有多不放心,对她就有多放心。因为俩孩子从小性格偏差就很大,叶南自懂事起就是个踢天弄井的顽猴;而叶西恰好与他截然相反,逊顺懂事,伶俐乖巧。他们分别体现了两种极端。
可这两种极端并不会影响叶父对待他们的态度。
叶父叶爱军是个“老实人”——只对外老实的人。有工作时其实还算正常,一下岗脾性就翻天覆地了。打骂林俐和叶西只是开胃小菜,叶南才是他棍棒的重点教育对象。
大抵是在叶西七岁那年,有一天叶爱军连喝两瓶简装白酒,醉如山公倒载后去邻居家串门。那邻居酷爱吹牛,对着他“我买了两座矿山”“能赚几百万”等等一通吹嘘后,他大感自尊心受损。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痛骂林俐,讲她不旺夫、没本事,自打娶了她之后他就一直在受苦。
这还不算,到了晚饭时,叶爱军酒气还没过,扒了两口饭开始反胃,就去厕所吐了。
回到饭桌旁他让叶南把他的剩饭给吃了,不许浪费。叶南闻言,脸上出现不情愿的愁容。叫叶爱军瞧去了,勃然大怒。他提溜着叶南干瘦的腿从凳子上拽起来,头朝下直接往地上一砸,旋即便往他肚子上补拳脚。
“你嫌弃老子?”“你个兔崽子凭什么嫌弃老子?”“叫你吃老子的剩饭你就吃!你什么时候能听老子的话?!哪怕听一句?!”
叶南很强,闭嘴任打不还手。林俐看不下去拉扯两下,而后亦会沦为拳脚下的羊羔。
叶西在这样的成长日常下,学会了点小聪明。每每出现这般情况,她会不动声色地走开,去阳台取了扫把开始扫地。她知道劝架没用,也知道反而会殃及自己的池鱼。
这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可她也会矛盾——这好像很坏。
读到“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她的思绪又被扯远。
严格来讲,叶南只差她八个月,不算叶家“晚有”的儿子。林俐生完叶西,月子才出没几天,叶爱军就强迫她同房了。一方面是因为生的是个女儿,他不满意。另一方面就是他的性/欲忍了好几个月,再不能忍了。
这些事是叶西听已故的外婆讲起的,林俐自己是不会愿意同她说的。
她记得看加缪名言时看过一句话,“荒谬其实就是一种分离,演员与舞台的分离,人与生活的分离。”这句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反复震慑她的神经,挑战她对生活与世界的认知。
有稳定体面工作的林俐,宁愿长期忍受家暴却始终不肯与叶爱军离婚,这是一种荒谬;
饱受暴力摧残心灵的叶南长大以后,反过来用暴力和罪恶去报复无辜的人,这是一种荒谬;
甚至叶爱军整个人,也是一种她永远都理解不了的荒谬。
早读课在不自觉中结束,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教室倒趴下一大片。冲出教室去食堂吃早饭的同学开了教室门忘了关,微寒的阳光斜照进来,在地上映出一片明黄。
叶西合起课本的同时再次查看手机,依旧没有她所期待的音信。
***
陈寻这堂数学课听得尤为认真,老李提到的重难点他都记了下来。
有所察觉的老李大概深受触动,觉得铁树终于开了花,在下课后把他叫到了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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