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_碎鸦》第22章


赵系景:“……那啥,我没什么文化。”
叶西:“那既然你都不知道是谁定的,何必还要在乎它?”
“有个比喻好像不太恰当,”她歪歪头,思忖着道,“你们应该知道牛顿三大定律,那是牛顿总结的,但你们做题时大概也经常忘记要遵循……在知道来源的定理规矩上无所谓,却在没什么根据的所谓道理上纠结,不矛盾吗?”
说完她又后悔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胡言乱语啥。
但赵系景似乎听明白了,弹弹烟灰无奈地笑:“你说得挺对,不过哈……要是你处在我这个身份,就不会看得那么明白了。”
叶西垂眸,音量变低:“唉……其实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
“我倒不是说我在安慰你,让你想开点……”她补充,“我只是在尽力表达,反正还是有人理解你的。”
“你喜欢男人喜欢女人,说到底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是坚持,就总有人支持你。”
赵系景的声线同手指一块微微颤抖:“但是很辛苦啊……很多人都歧视我。”
叶西措辞严谨:“呃,我觉得恋爱都是辛苦的,跟同性还是异性无关。”
尽管她没有恋爱经验。不过没吃过猪肉,猪跑总见过。
说到这里他俩都静默,陈寻提了提搭在肩上的包,深深看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这眼神被叶西精准撷到,喉咙发干发紧,她犹豫着说:“其实你们这样相伴相守挺好的。”
此话明明很违心,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她的心脏就像一张纸皱了起来。
话音被夜风和马路上的鸣笛吞咽,眼前二人同时呆愣在淡灰的背景中。俄顷,一道弯腰爆发出大笑。
叶西:“……”
陈寻甚至笑到手里的烟抖落在地上,赵系景抹抹眼角的泪,边笑边断断续续道:“你他妈……不会以为我跟他?”
叶西微微蹙眉,尴尬不已:“不……不是吗?”
陈寻笑得话都说不利索:“操,除非……世上没女人。”
叶西听了窘极,但与此同时,那张纸又像浸水的海绵,渐渐泡发平整开来。
她不自在地四处张望,嗫嚅道:“你们关系太好了,我误会很正常。”
赵系景艰难止笑,嘴角又泛起微微苦涩:“怎么说呢,gay还是可以有正常朋友的。”
叶西局促惶然:“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知道。”
夜里的灰色变深,三人不约而同向下条街迈开脚步。戗风灯影间,陈寻重点了根烟,赵系景回头对她道:“你知道我下午去干嘛了吗?”
这是一个设问,她自是不用回答的。等了半晌后果然见他有些自嘲地接道:“心理咨询,我爸觉得我喜欢男的就是因为脑子有问题。”
“……”叶西认为很荒谬,“什么心理咨询这么不专业啊?”
他做了个鬼脸,故意很狰狞:“杨永信听过不?就那种青少年行为矫正……什么网瘾啊早恋啊同性恋啊,都能治的。给你电击,给你洗脑,给你绑老虎凳上面!”
顿了顿,他探身凑近她,刻意换上悚然的语气:“夜黑风高的夜里……那儿总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尖叫。”
说完他等着,似乎非常期待她脸上能出现惧色。
然而可惜,见过更可怕事物的叶西镇定异常,脸色寻常地注视他回道:“哦,变态。”
赵系景:“……”
一旁陈寻又失笑。
玩笑归玩笑,话题中的沉重始终无法轻易被忽略。叶西轻叹口气:“我这个问题可能很蠢……你没想过反抗吗?你也知道这根本不是心理问题。”
闻言,赵系景忽而正经起来:“反抗过,但没用。”
“后来我就明白了,有时候吧……”他的语调突然与他的年纪很不相符,沉沉得像个堪破世事的老人,“沉默顺从也是一种反抗。”
当晚层云遮得月亮无光,越到后,夜幕的深灰越像山样沉。叶西望着前方并排的两个与自己交际不深不浅的男孩,心里想道,每个人的躯壳下,都或多或少藏着一点故事。
世界复杂,成长真难。
到家更早的赵系景先作别,后来的路是陈寻陪她走的。
比残烛灯火还羸弱的月影里,她听他娓娓道来:“当初高一刚开学,我跟阿赵还不熟。有一回临节假日,学校都走空了。我去厕所,发现了被一群男生围堵的他……”
“他脸冲下被按进水池里,那几个男生倒握着一跟拖把,拖把棍子对着……”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陈寻凝重着神情,而叶西亦能想象到后续有多可怕。
“大概是因为我帮了他,所以他爸也只允许他跟我玩,”长长喟叹,“一个男生,不被允许与男生走得太近,说啥好呢……”
半分钟的沉默后,他嘴角带着浅笑问:“你是不是觉得一中还挺安宁的?毕竟好学生都是活在象牙塔里的。”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叶西在一瞬间想起了很多。想到常在放学路上目睹的围殴,想到学校的贴吧,又想到老吴一直很关注的校园霸凌……于是她摇了摇头:“我从不这么觉得,也一直认为现实还有很多我看不到的黑暗面。”
她好像无力改变,所以这么多年都在努力避开这些。
长夜聊不尽,分别来得很匆匆。陈寻护送叶西到兴济小区门口,终于要散开。
快进小区门时她鬼使神差又回了头,他还站在一片无垠墨灰中,双手插兜注视着她。二人的对视有些许仓皇,他未料及她会回头,她也没想到他还在身后。
陈寻不太自然地掏出手在半空中挥了挥。
指尖在路灯大亮的光线下来回移动,成过眼的残象。
“叶西,”他喊,“你明天还来吗?”
叶西停下脚步,也抬手对他摇摆。起雾,夜凉了不少。
“还来!”毫不犹豫,她笑着回道。
第22章 边界01
叶西提起要打工的想法,林俐当即摇头摔筷子,极力反对。
认为学习以外的事都是虚度光阴形式的不务正业,她重复着这样啰嗦繁琐的道理,眼里过度的鄙夷令她显出可憎的神色。说起来,林俐长了很多钻进牛犄角的思想肿瘤,尽管她是正儿八经、道地道地的大学文凭。
这应当从她的成长环境分析起。
林父是一本红/宝/书走遍天下的所谓精神型年代——六十年代的遗少,总一副老学究模样,但其实肚里只有半桶墨水,或许还不到。那时候教育资源短缺,故而哪怕他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还是成了村里德高望重的唯一的小学语文教师。又因政策的垂怜,光荣退休,拿着稳定颇丰的退休金来城里养老了。
他书房里有一穿堂抵顶的大书柜,陈满了古今中外的各式名著,然而大部分从不读,甚至书封都“不舍得”拆,不知道的以为他要卖书,知道的会连连“称赞”他有学识、饱览群籍。但其中也有几本会受到他极大的荣宠,都是封建忠孝类的传教语录,譬如《二十四孝》《增广贤文》等。
叶西初中毕业时,他还赠了她一本《弟子规》,要她暑假按计划每天阅读一篇,写好读后感,假期结束拿给他看。
这还不算。
林父有两顶珍藏经年的军黄色帽子,轮着戴、每天出门都要戴,这顶头油味重了就换另一顶,帽子仿佛是他精神的本体与外化,戴上后他的腰背都要被扶直了许多。偶尔不吝兜里那点闲钱,坐了趟比较奢侈的出租车,便会同司机聊上一路的“过去的年代有多好”。他当然是没见过那本伟大的红/宝/书的著作者的,然而总表现得自己见过,而且还握过手、促膝长谈过。
他总在不该严格的地方对后辈们苛刻,又在应当管教的时候作旁观样。
林俐不幸的婚姻,多少算他一手促成的。女儿频频受家暴,他却又不管了,一是怂得管不了,二是认为一日夫妻总是百日的恩,一切尚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女儿来家里哭委屈,他总要搬出那套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理论,认为夫妻不和睦,她也应该有责任。
这样无底线的容忍他也是身体力行过的。
林父脾气有多憨慢,林母就有多火爆狷躁。并且林母没有文化,是个透彻的文盲,农活做多的也不只她一个,偏她活成了个怨妇。平常日子里对丈夫的怒骂呵责是她眼中起床要迭被的小事,反正他做什么她都不顺眼,连牙刷头没摆好对向了自己的那只,都值得她叨上几句。
可她没有收入,靠他养着。而他生活中料理的事都不会,离了她不行。于是就这样得过且过地白头到老了。
林俐在叶西的极尽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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