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_碎鸦》第25章


本该清白的模样。
重捆橡皮筋时,林俐推门进来了,看见她手里的一沓钱,目中有种尖锐的眼神,像两张包满言语的嘴。
叶西扫了她一眼,安静地将钱收拾妥当,放回原处。那一下她很安心。
可林俐不愿使她安心。
林俐走到床边,边迭着薄被边旁敲侧击地道:“叶西,妈妈希望你成为一个坦坦荡荡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要清楚。哪怕你现在还小,但是这些道德观也应该培养起来。”
叶西愣住,脚底踩的地板变成冰:“什么意思呀?”
林俐张臂,抓着被角在半空中一抖搂,叶西的心也随着抖搂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你拿的,妈妈希望你能敢作敢当。这次我不追究了,就当是我给你零花钱买吃的,只要知错就改、下不为例就行。”
叶西其实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机灵成熟,然而这句话令她愕然了许久,才终于弄懂是什么意思。
脚底的冰结得更厚,她用微颤的语气回道:“你怀疑我吗?可是我没拿啊……”
被子迭好了,规整地被码到床头,空气趋于寂静的时候,林俐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叶西则认为,这叹息等于一只法槌,在肃然的庭审结尾重重砸向底座,为百口莫辩的她定下了罪。
她有些想哭,因为妈妈的不信任令她无力至极:“我真的没拿,这些钱都是班主任让我收的。就算你怀疑我,你可以先来问我,怎么能不经我同意就搜我的包呢?”
而在家长眼里,孩子欲哭不哭、情绪激动的辩解都是他们幼稚的手段拙劣的掩饰。
林俐弯下腰来以掌熨平床单的褶皱,但熨不掉自己眉间的沟壑:“算了算了,这事到此翻篇吧。你说你没拿,就当你没拿吧!”
忆中忆,这话又让叶西想起小时候家里盥洗室的灯坏了,爸妈莫名其妙就说是她开关时手太重弄坏的,她回不是,说自己用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们便会带着笑回答:“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她悲哀地将自己比作被冤枉的犯人,又讥诮自己比他们或许还好一点,毕竟他们再怎么声明自己的无辜,审判者也不会来一句“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那天下午,依然是林俐骑车送她上的学。进校门前她回身望了一眼,林俐穿过人群投来的眼神还是没变——诘责、尖锐、血淋淋。
此刻,林俐将那样的眼神从过往掘出来,擦擦灰,又安进了自己眼里。
风扇仍在呀叫,林俐又说:“它又不会自己长腿,难不成还能自己跑掉?家里不会来贼了吧?”
叶西略一踌躇后耸耸肩,讽刺道:“大概是来了吧。”
林俐听懂了,皱起眉头,抬起手掌为自己扇风:“你别瞎说啊!南南已经学好了!”
此话一出,再多说什么都无益。心里生出大片的凄凉,扭头看看那盏壁灯,又看看自己光着的脚,叶西径直冲出了房间。
一鼓作气跑到楼下,叶西站到楼房身影之外,眯着眼睛抬头,看烈日滚烫的汗与油往地上掉。
她想了又想,始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从兜里翻出手机,第一反应就是打给陈寻。
陈寻不等铃响过三声便接起,欢悦中带着丁点诧异:“嗯?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叶西退到绿化带边,抬脚踩在边角一片被太阳灼亡的叶子上,蹭了两下,听它发出枯哑的哀鸣。
“你在哪?”她问,忖了一忖、调整语气后补道,“我在家待着太无聊了,想出来玩。”
陈寻沉吟片刻,答:“其实我现在就在家里无聊中。”
叶西又将叶子磨了磨:“哦,那……你打算出来吗?”
话筒里似乎有若隐若现的笑意,陈寻回道:“可以出来啊,但是去哪?外面这么热。”
叶西抿抿嘴:“这种问题应该我问你?我才是真的不知道去哪。”
陈寻笑:“那要不然,我再带你去网吧?”
叶西咬牙:“……好。”
那边传出一阵翻东西的响动,半晌后递来陈寻的应答:“行,你到小区门口等我,给我十分钟。”
挂电话时阳光看起来还是很烈,笔直往下成一把斧子,劈出阴阳交界的一条线。叶西隐在楼房偏角,看见妈妈急冲冲从楼道里跑出来,飞奔上电瓶车。这时候确实看不清楚她脸侧的汗,然而叶西还是觉得,她给自己带来的情绪,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焦灼。
叶子的尸骸被磨得稀碎,只剩根茎,也不再鸣泣了。
第25章 边界04
陈寻脚下似乎有隐形的风火轮,总之没让叶西在绵软化的柏油路面上被炙烤太久,便提前赴约。
他今天的着装是运动风,头发两侧剃到微露青皮,头顶往后束一根小揪——算是长辈眼里不顶正经的发型。然而他驾驭得恰如其分,侉与严整平衡得不错,反而让此种冲突赏心悦目。
叶西方才被烤到三分熟,见到他宛如见到救星,快跑过去,不假思索爬上后座。少顷寂静后,她轻叫了一声——后座烫成电磁炉,她现在起码五分熟。
陈寻右腿还支在地上,双手懒慢地搭在车头,不由略带肆意地笑:“你可以不用这么猴急。”
叶西怔忡,才嚼出话语中的玩笑意味,故意恶狠狠怼回去:“骑好你的车!一个专车师傅话这么多……”
陈寻淡笑一声,不动了,甚至索性把钥匙拔了下来:“那行,师傅不走了。你取消订单吧!”
叶西:“……”
陈寻回头看她一眼,转身双臂压伏在车头表盘,耍赖:“嗯……不走了不走了。”
叶西便一样强着:“不走就不走。”
烈日蛮横霸道地烘烤着二人。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陈寻悠哉悠哉聊起了天:“你数学好像就130?怎么回事啊?比我整整低了12分……三个选择题的分数。”
他将尾音语调拉得长到夸张,并同时背掌冲她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从其间升起的烟气轨迹也随之摇了摇首尾。
叶西霎了霎双眼,打从心底开始后悔约他见面,然而这后悔又是留有余地、不算彻底的。假使动点再往时间轴负方向移上个四五月,这话绝对能使她在心里将之剐上千万遍。
不知从动点落在哪个坐标上起,她的心软化了不少,好比脆点心放久了变绵。她也不清楚这样的软化是利是弊,只因她偶尔吃绵掉的饼干,也并不觉得讨厌。
“……你骄傲什么?这就值得你骄傲了?我这也只是发挥失常,140我也不是没考过,”稍稍翻个白眼,叶西很坦白自己的不服气,“一个暑假我就能补回来。”
陈寻磕磕烟灰,刻意老气横秋地道:“哟呵,你说得轻巧,数学哪有那么——容易啊?”
似乎数学在他那就容易,到她手里便难过登天——如此双标。
气到深处反而泰然,叶西目光炯炯,回得胜券在握:“就是很容易。对我来说,没有想做、努力去做,却做不到的事。”
这样两个忽似稚童一般无聊、爱较真的人,在曝光过头的照片般的天空下,你一句来,我一句往,都是截然的语气、针锋相对的态度。
然而叶西那话刚尽,陈寻便沉默了。
平静地抽了两口烟,他侧过头来往后看她。她大体上算纯正的黑发,在这样充沛过分的日照下难免也微微发黄,其间会丝丝缕缕地漏下阳光。总体来说,头发还是劲道的,就好像她的性格。
他插回钥匙,往右一拧,这就拧开了他温和的模式,笑着问:“你都不觉得晒吗?”
叶西一直翻掌抵在前额上缘,闻言眯着眼睛答:“不晒。”
其实晒到骨髓都在沸点边缘徘徊,想来她还不知道骨髓的沸点是多少度。
原本箍住启动杆的手又放下了,陈寻说:“好,那我就不急了。我们干脆聊聊暑假互帮互助学习的事。”
叶西已到眼睛睁不开的地步,睫毛里感受到的满是炎暑的焦虑。愣了愣她问:“……你认真的?”
陈寻:“嗯?你以为我说笑的呢?”
叶西:“嗨……我以为数学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别的也不在话下呢。”
陈寻:“……你还真是逮着机会就要报仇?”
叶西:“彼此彼此。”
“这样吧,”他放软语气说道,“以后你每天数学作业有什么不懂的,画个圈标记一下,隔几天放到一起来……跟我讨论?”
原本他想用“请教他”三个字,斟酌一二后还是换了一种更体己的说法,令他自己都觉甚是难得。
叶西默然许久才答:“我可能会忍不住,自己一个人硬想出来。”
题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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