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_碎鸦》第37章


叶西迷茫地转头,只看见他跟着咀嚼动作微动的下颌。
暖风和缓,耳机里的钢琴前奏也和缓。她莫名心脏发酸。
这首歌她太熟悉了……是王菲的《暗涌》。
沉默中,陈寻抬手轻轻搭在她腿边的手上。
“好听吗?”他问,指尖在她微凉的掌背上点了点。
“好听。”她缓缓翻掌,与他手心相对。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第38章 彷徨02
车开到城中时,陆陆续续上来很多乘客,《暗涌》也单曲循环了四五遍。夏天的雨总是下完一波又接续酝酿着另一波,此刻天空有浓云堆积,天光昏蒙诡谲。
车里光线也跟着昏暗,陈寻转头,看不清叶西侧脸的情绪。
她忽然把耳机卸了下来,嘴唇开合几下,平淡地说:“我是单亲家庭。”
“嗯。”陈寻应答得很轻,生怕惊动她。
“因为我爸是个家暴惯犯,虽然不怎么打我,打的主要是我妈和我弟。”
“为什么要打?”问完,陈寻才觉得这是个蠢问题。
“谁知道呢?”叶西耸耸肩,“你问家暴犯找道理讲,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只要我们有什么行为他看不惯了,他就会打。他的世界中心只有他自己……不对,应该说,他的世界没有别人,就他自己。”
触目惊心的事实被她平铺直叙着说出来,更骇人,陈寻垂在另一边的手隐隐发麻。
“有一回吃饭,我端鱼没端稳,到桌子旁边时不小心撒了点汤,撒到他脚上了……”
陈寻屏息,问了一句“然后呢”。
叶西看过来,笑着道:“你知道鱼汤味有多难洗吗?我洗了好多遍。”
“老实说,我有很多回都想找他心平气和地谈一谈,问问他,在下手之前到底有没有过犹豫……”平滑走动的语音掉进风里,片刻就被吹散。
陈寻也摘下耳机,手指扣入她的指缝,握得更紧。
“但是我没问,怎么说呢?一次次实践见得多了,结论我自己就能总结出来。保不齐他根本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还得我替他回答。”
“我挺自私的,”她顿了顿,说道,“他们没离婚的时候,每次他打我妈和我弟,我都自己躲到一边,不去管也不去劝。因为我怕打到我身上来。就连邻居看见都会管一管的事,我却选择做个旁观者。”
陈寻的喉结起伏了一下,呼吸凝滞:“西西,你别这样想,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但是昨晚,我突然不想自私了。”叶西终于难以平静,腔调透出哽咽。
“他跑来我们家要带我弟走,我妈不同意,他又打、又打……那一下我是真的怕了,我甚至拿刀想砍他,想把他整个脑袋都砍下来。我看着我妈,在他的拳脚下,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觉得她快死了,真的,差一点就死了。”说着,可怖的画面再次盈上她的脑海,伴着林俐凄厉无望的尖叫。
叶西的手指不停战栗,陈寻便用全力扣住,以一下一下的轻抚传递安慰。他心里亦有无尽的属于自己的痛苦,只是眼下,没有什么比她的悲伤更重要。
他从来不是奉献型人格,只是想把全部的奉献都给她。
叶西平缓了半晌,眼底只剩寒冷:“其实我讨厌哭,我一直认为哭是弱者的表现。但我昨晚差点哭了……可是为什么没呢?因为我看见叶南,他始终无动于衷,事发前后都是麻木不仁的状态。我对上他的眼睛……像两个冰窟窿。我就在想啊,难道我小时候每回旁观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吗?我也跟他一样面目可恶吗?”
“原来我跟他是差不多的人啊……努力了这么久,想甩开他,到头来我跟他也没什么分别。”
说完,叶西的心神彻底死寂下去。几声闷雷,天色淹润,窗玻璃开始打雨。
陈寻浑身都痛,仿佛雨针是扎在他身上的。
“你怎么会跟他没分别呢?”他声音极小地念道,叶西没听清,扭头疑问地“嗯”了一声。
陈寻定定地看着她,语气温润地说“以后再有这种事……”
捏捏她的手掌,抬头帮她拨颊侧的碎发:“打电话给我。”
***
雨越下越大,整个天空像巨大的黑色洞穴,往外倾吐雨水,往里吸纳热浪。无处可去,二人决定去影咖看电影。
电影随便选的,是王家卫的《重庆森林》。原本叶西想看恐怖片,手指刚要往选片屏幕上点,余光瞥见陈寻惶惶的表情,便迟疑且不敢相信地问:“你不敢?”
陈寻的微表情很复杂,眉毛渐渐揉在一起,嘴巴抿了抿,艰难作答:“可以……不看鬼片吗?”
叶西失笑:“好,那行。”
往包厢里走的时候,叶西还在黑魖魖的走廊里想到他刚刚那副仿佛吃了口馊饭的神态,笑得停不下来。
陈寻微恼,拽了拽她的手:“笑什么啊笑?”
叶西还是笑:“原来你怕鬼。”
陈寻默然了,他其实不是怕鬼。
只是畏惧死亡,也畏惧恐怖片里惯用的那些“因果报应”逻辑。
江南一年四季都潮湿,是以这个逼仄狭小的包厢里也都是阴雨的气息。
往沙发里一躺,鼻尖萦绕的都是粗劣皮质年久老化的特有气味。但还好,总体影响不大,黑暗能夺走人的一大半感官,只留下视觉和听觉。
电影开场没多久,陈寻就乏了。王家卫的台词套路他吃不进去,加上镜头太晃,他看着看着就犯起了困。
叶西沉浸当中,瞄到身旁人越来越软下去的坐姿,问:“困了?”
陈寻的声音很低:“嗯……想睡觉。”
几个字的答语,好像揉了糯米,黏糊糊的,她竟然觉得他有跟自己撒娇的嫌疑。
“那你睡吧。”她稳稳心绪,佯装镇定。
这时音响恰好传出金城武的念白:“我和她最接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
陈寻抬了抬眼皮,忽然握住叶西的胳膊,粘着在她身侧。
叶西慌神,转过来看他。他半睁的双目很迷离,一分一毫地缓缓凑过来,呼吸渐渐融进她的鼻息……他们接吻了。
陈寻动作很小心,眼睛也不敢闭,想着万一在她脸上看见哪怕一点点不情愿,他都会退开。
叶西会偶尔回应一个似有若无的轻啄,睫毛扑朔着,眼皮迷蒙地下坠,将阖未阖。
挺有趣,他们第一个郑重其事的吻,是口香糖的味道。
在陈寻心里,更有仪式感十足的纪念意义。
当晚到医院看护妈妈,他在病房里静坐着回想,费尽心思隐忍所有情绪,却静水流深,越忍越多。
到了不倾泄就不行的地步,又碍于不能惊扰沉睡中的妈妈。于是他蜷手缩脚窝在窗前月光下,抱着本子手抄了一份完整的《暗涌》歌词。
最后在词尾写道——
一八年七月二十三,我和她的暗涌,我和她的雨天。
第39章 彷徨03
徐婉雅在翌日早晨苏醒,眼睛睁开的瞬间,正好陈冰拎着保温桶推门进来。
封闭的空间忽然得以与外界相通,情绪也像被开了扇门,徐婉雅当即躺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陈寻在床沿趴着睡了一夜,半梦半醒地抬头间,吓了一跳:“妈……”
陈冰怯怯地叹了口气,将桶搁在床头柜上,弯下腰帮她掖被子。
“你们让我死吧……我真的想死。我想去找小觅……我想去跟她道歉……”沙哑的絮语萦绕盘旋着,不一会儿便充盈了整间病房。每个角落都是失落的灵魂。
陈冰默然揭开桶盖,浓汤的气息飘出来,也没有放出多少温馨来填补情绪的空缺。
“别说傻话了,日子还是要过的……起来喝点汤。”他犹豫了许久,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真不是在说傻话,”她抽抽噎噎,“我太痛苦了,活着也是拖累你,我晓得你嫌我,嫌我不工作不赚钱,嫌我是个废人……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陈寻迟疑片刻,有些无力地开口:“妈,你别这么想,没有人当你是拖累。”
事实上,他想说他才是真正的拖累。
陈冰的双手很拘束,落在被子上不是,握着桶盖也不安,干脆合到一起互相摩挲了起来,像在严冬里搓手取暖。可现在明明是酷暑天。
“我从来没觉得你是拖累……”语气不够坚定,多多少少还是心虚的,“我只是觉得,我们家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是跟你说,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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