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_碎鸦》第42章


本来所有媒体在报导叶南弑童案时,都很仁慈地抹掉了叶西的存在,顶多打打擦边球,暗示叶南并非独生子女。
然而新学期伊始后没几天,叶西在教室门口被孔阿姨堵住。
那其实是个挺暖和的下午,可叶西倘若将它错记成严冬的寒夜,也并不过分。
教室门口,绿蓁蓁的铁门边,十几双好奇打探的眼神中,叶西看见她最爱最崇拜的孔阿姨微笑着蹲下来,冲自己举起录音笔,机械式吐字问道:“西西,你对你弟弟未成年杀人,有什么看法呢?”
谁也不会留心微渺却一样惊心动魄的死亡,它在无声中一点点发生在叶西心上,而周围的人也只是一片哗然,随即拥堵着往她又靠近了几分。
同样靠近的还有那支录音笔……它录下孔阿姨的第二声冰冷的质询:“作为他的姐姐,和他有着同样的成长环境,你是否也有一样的暴力面?”
叶西蠕动着嘴唇,与录音笔的漆黑头颅冷眼对视。
不等她开口,头颅张嘴又问:“叶南变成今天这样,是不是你们全家一同造成的呢?”
“你身为姐姐,会相信他有悔改的机会吗?”
“受害女童比你小不了几岁,是最可爱纯真的年纪,你知道吗?”
“叶西,为什么不说话、不回答呢?”
孔阿姨的声线像旧式复读机里变了调的录音带,无休无止地朗读着平腔乏味的课文,而同学们都簇拥过去,视线是笔记本,嘴巴是笔,极其认真细致地记下一个又一个问题。好像待此为他们最喜欢的功课。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有几个人开始嘀咕:“叶西你回答呀!”
“你弟居然是杀人犯!”
“叶西你不配当第一!”
后来再有什么话,叶西也听不见了。她撞开孔阿姨跑了,一路埋头冲破一道道忽明忽暗的光,往楼下跑,往广场跑,往大马路上跑……多余的她记不清,只记得,原来跑起来才能感受到那天是真的很冷。
以为阳光出来就是暖春,穷风却说——
“欢迎来到你的凛冬。”
……
那天过后她在家里消沉了一阵,不敢上学,不敢出门,甚至连窗帘都不敢拉。但也尤其印象深刻,妈妈为她在电话里和孔阿姨大吵过十几回。总在每次吵完挂断电话后,母女二人偎在一起,一个痛哭,一个沉默。
那是这几年来,妈妈给她的最毫无保留的温暖。因而叶西为此振作,决定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希望。
想是这么想的,实践起来还是很艰难,生存现实与期望值相差太大,叶西因此吃了不少苦。
虽说小孩子忘性都大,但也不至于全然遗忘,看她的目光多少都掺杂着别有意味的情绪,即便嫌弃不再、厌恶不剩,怜悯总无法消失。
叶西自尊太强,连这怜悯也像针,成日扎着她,施以酷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好自己,一天比一天更优秀、更有资格挺胸抬头。
她或许真的不配第一,但她就是要拿第一——
纵然千疮百孔,也要骄傲地立于废墟。
一路上断断续续地回忆,叶西走到兴济小区时,天色已晚,夜幕下的路灯像她一样失魂落魄。低着头扎进黑暗里,她忽然听见角落中有凄绝骇人的叫声。
停下细听,似乎是猫叫,她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叶西又发现很不对头。黑魆魆的草丛里冒出焦臭的气味,视线跟寻过去,竟然有一堆燃得正旺的火……猫叫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叶西皱眉,疑惑地迈步踱去,离近了,发现火边还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太熟悉了,尽管轮廓不够清晰,但她一眼就辨出那是叶南。
叶南嘴里叼着烟,漠然盯着手里燃着的纸,双脚就立在火堆边沿。叶西在他的举动与神情里嗅到危险的气息,惊惧地冲过去撞开他,果然在火堆里发现一只被捆绑起来的幼猫。
之所以说是幼猫,是由于它实在过于幼小,躯体都没完全伸展开,乱糟糟的毛被火燎着尾端,呲呲作响,烫得黑夜都卷起了焦黑的边。那样小的生灵,发出那么响而绝望的狂唳,全然是因为想活下去。
叶西崩溃了,回头冲叶南吼了一声“畜生”,而后徒手伸进火中救出幼猫。
火灼到胳膊时,她没有什么感觉;猫在怀里一点点闭气时,她才有了生命消亡的实感。白T恤上面衬了大片的深色,不知道是焦炭的灰烬,还是它的血。
叶西痛哭,而叶南漠然,抽着烟,还饶有兴致地观摩手里燃烧的纸。
胸口被愤怒盈满,她忽然回身抬脚踹他,一面踹一面骂:“你是人吗是人吗?!”
叶南也不躲,任她的腿脚雨点般舂在身上,站得定定,幅度微小地晃起脖子。
“叶南!你还要造多少孽?!”
“所有人都在盼着你改好,你什么时候才知道悔过?!”
“我真的求你!求你了!”
叶西丧失了理智,一股脑将所有平日埋在心里的话吐出来,然而也如同她所预料、所害怕的那样,叶南对此毫不领情。
他扔掉烟,咂咂嘴,无所谓地说:“那猫也快死了,早死晚死都得死。”
话音落,叶西大脑空白,哭泣戛然而止,原本攀到喉口的那句“你还有机会”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恶劣的天性从不需要指导者,叶南……没有机会了。
她再不多说,转身抱着猫往更深的黑夜里走。夜无尽头,走到哪,暗到哪。幸好一路还有灯,一盏一盏接力递送她疲惫的身躯。
萧纲曾说:“一善染心,万劫不朽。百灯旷照,千里通明。”
叶西默念这句话,走得越来越坚毅。
自家单元楼就快移到自己身前,她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猫,死了。
第44章 凛冬02
把暑假做好的资料归类完毕,叶西听见电视机正在播报台风预警。新生军训赶上阴雨天,幸福得令她羡慕不已。
昨晚睡得并不好,连续做了三四个噩梦,现在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以至于手机响起来,还把她吓得一抖。
拿出来一看,是陈寻,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又似乎顾虑她会拒绝,遂补充说:“阿赵也在。”
叶西向后坐在地砖上,对着窗外密云发了会儿呆,回复:“嗯好啊。”
其实赵系景在不在她都会同意,既然陈寻说他没看过,那就应该只是巧合。仔细一想,他也不可能知道她和叶南的事,昨天是她状态过于紧绷了。
电影约在下午三点,刚进影院门就有一道闪电撕裂身后的天空,叶西被雷声惊到回头,暴雨旋即砸在地上。
赵系景捏着票在取票机旁玩手机,看见她时兴奋地挥挥手:“叶西,这儿!”
叶西走过去,问:“阿寻呢?”
赵系景把手机揣回兜里:“他家里有事儿,晚点来。”
雨天电影院的人还是很多,适逢国产片保护月,上映的片子恰恰迎合了中老年观众的口味。在娃娃机的音乐声与人群的喧闹中,叶西犹豫着问:“阿寻最近是不是跟家人关系不太好?”
赵系景没听清,头一歪皱皱眉,叶西又重复了一遍。
“哦……啊是的。怎么说呢?他家的情况挺复杂的。”
叶西把玩着伞上面的按扣,若有所思:“怎么个复杂法?他一般……都不跟我提。”
身后有人因为成功钓起了娃娃狂欢,赵系景揉揉耳朵,支支吾吾道:“这个嘛,其实……”
刚要说下文,陈寻的声音在近旁响起。他靠过来,说了句“抱歉来晚了”,身上带着暴雨天的沉郁气息。
他衣裤湿得夸张,发尖还在往下滴水,叶西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你没带伞吗?”
陈寻看着她,目光模糊:“出门太急,忘了拿。”
原本可以上楼回去拿,但走到门口听见爸妈吵得不可开交,他伸钥匙的手又缩了回去。妈妈出院后,类似的争吵还是每天都会发生,要么是因为她不肯扔掉陈觅的旧物,连洗都不愿意洗;要么就是因为爸爸擅自挪动家里供的佛像。
有关陈觅的事,看起来他们已经互相和解了,只是尚未跟自己和解……也未跟现实和解。
叶西凝视着他,欲言又止,他连忙岔开话题:“要开场了吧?”
赵系景对上检票口的时钟,点头:“嗯,还有十五分钟。”
“要喝什么吗?”陈寻转身,问题是抛给叶西的。
“就可乐吧。”
叶西跟上去,忽而觉得他的背影很疏离,宽肩不知道扛了多少重压,压得步伐都很无力。
“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瞥见他领口外越显嶙峋的肩胛骨,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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