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_碎鸦》第48章


又或者是有别的不具名的猜疑与担忧……她收回视线落于桌面,阳光在上面掉下死去的浮尘。
英语课,消息灵通的Terry也花十分钟谈起了此事,引起了全班的轰动。
“据说是个女孩,才二十岁左右……”Terry一脸苦大仇深,皱得粉底都卡纹,“还没找到凶手是谁。但是新闻说,女孩被强/奸了。”
语罢,众人又是音调高低交杂地惊叫。
叶西在笔记本上整理非谓语动词的用法,暂停抬头,对上Terry无心瞥来的视线,片刻后又低下了头。
“女孩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哈,”Terry继续向前走,高跟鞋有节奏地踩着地板,走到哪,话语幽幽地跟到哪,“尤其是这段时间,平时单独回家的最好都找个伴。对了,别穿太露的衣服……”
她的声音缓缓飘到教室后方,韩素没好气地嘀咕一声:“跟穿得露不露有个屁关系。”
“魔鬼就是魔鬼,”她上牙打着下牙,狠狠扯开手里的笔芯包装纸。
“魔鬼真要逮上你作恶,谁也逃不了。”
叶西脑子里的弦霎时绷断,扭头看向正颔首沉浸在思想世界里的韩素。视线从她的头顶越出去,看见走廊上停着一只麻雀,阳光在它身上浮动,成了虚无缥缈的烟。
阴冷在空气里持续蔓延,连Terry口里的单词都机械刻板化。
叶西发着呆,笔走到后来,全然变成无意识的乱写乱画。后排突然有椅子訇然倒地的巨响,她从茫然中回神,发现笔尖正停在一个刚写完的单词上——
Devil。
那是她写的吗?油墨尚未干,狰狞、恶寒且森然。
又是一阵失神,叶西再次被唤醒是因为口袋里的手机催命般的震动。
麻木地拿出手机,像是对一切有所预料似的,她先闭了几秒眼睛才往屏幕上看。一瞬间,她的大脑成了冬日里停雪后的世界……没有任何声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白。
“叶南又杀人了……”
“全完了全完了……叶西啊,我们怎么办啊?!”
两条信息,间隔两秒……
都来自妈妈。
第50章 业障04
夏意敝旧,秋凉狠恶。当叶西独行至小区门口,余晖像黄雾一样盖在灰蒙蒙的天际,而从黄雾中四射出来的光青一道、紫一道,离奇吊诡,如同末日时宇宙即将爆炸的前兆。
她跑了一路,现在突然停下来,一身的汗全结成碎渣刺进皮肤里。
她一放学就冲出教室了,韩素还在后面喊:“西西你去哪?不是说好了一道去吃面吗?”
叶西撞开挡在前路的所有人,来不及回答落在身后的问题,但任它们在心里回荡了好久。她也想好好地、没有心事地坐下来,专心享受一碗热腾腾的面。哪怕没有浇头,哪怕调料都没加,就算是面坨了也无所谓……
可她有资格吗?没有。
生活没有前路的人,连填饱肚子的权利都没有。
小区超市门口围堵着很多人,男女老少,议论纷纷。叶西不敢靠近,隔着相当的距离把自己凿穿在水泥地上。然而流言长了手,可以顺着昏黄的日光藤蔓爬过来。
“怎么会出这种事呢?我就说最近咋都没看见过了,老柯你也不晓得跑她家里去问问情况。”
老柯是超市的老板,闻言极其痛心地回:“哪个讲我没去过的?她爸那鬼样子你们又不是没见过,门都不给开。”
叶西听着,喘气与心跳逐渐放大到充盈整个世界。
“太可怜了这姑娘,漂漂亮亮清清爽爽的,每回我来买东西态度都贼好,都会喊人,嘴可甜了。”
“我还问过她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呢,怎么不去念书……她讲,书念不念无所谓,得让奶奶过上好生活。”
一根石墩猛地砸向她心头,往下压、一直往下压。
“诶?说起来她奶奶呢?”
“别问了哎哟……这事儿搁谁身上好受啊?听讲中午认完尸,直接给拉到重症监护室了。”
“唉我听得心都一抖一抖的,她家条件也不好,有没有人想跟我一道捐点钱啊?”
“你可拉倒,这事儿别管了,别人的事情少插手。”
石墩像突然失去了牵缚,蓦然掉下来,将她的心碾得稀碎。
夏晨、露水、笑声,叶西不了解那个女孩的名姓,有关她的一切都以这样的方式镌在记忆里。
她跟自己一样坚毅,甚至还多一份难得的开朗;
她连扫地都惯常带着笑容,即使那根大扫把有她一样高;
她找钱的时候会迭好合着小票一起摊掌奉上,尽管下面是满手心的冻疮……
她曾经有过并深信自己给的真诚祝福,依然有奶奶在等她回家,然而……她已经被自己的弟弟变成了第二个陈觅。
今天过去,明日仍有太阳,只是她看不见了,只是檐前铁马……将永不再叮当。
努力的人就一定会让生活变好吗?不一定。逃得过贫穷,逃不过生死;逃得过生死,逃不过业障。
屋里很暗,叶西推门进去时,除了窗子漏入的晚霞,没有其他的光线来源。厕所里接水的盆应当是满了,否则在这么静悄悄的情况下,不可能听不见水滴触底的声响。
她轻轻关门,又不动声色地迈步走进卧房。幽暗中,林俐像被抽空一样瘫坐在地板上。死寂在一整间屋子里膨胀。
“妈……”叶西以为自己足够镇定,然而开口的声调喑哑到她十分陌生。
“叶南呢?”
话音落,地上的“软泥”微微颤了一下,开始只是不停呜咽,后来突然回光返照一般大声回答:“抓了!被抓了!”
叶西抬起僵麻的双脚,缓慢蹲到她身前,一度不敢确认那张脸上的两个深窟窿就是她的眼睛。
“那就等结果吧……”叶西替她拨了拨脸颊的乱发,向越来越深的黑暗借来几分镇定,音调冷且平,“在这之前,你什么都不要想。”
“我怎么可能……”林俐声音极小地叹着,转瞬发狂变成嘶吼,“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
叶西冷不防被声波震到一个后退踉跄。
“我怎么养出这么个东西啊!”林俐猛地站起来,用凄绝的尖叫与哭声扯破屋里的宁静,“我也不是没有教过他的!”
她伛偻着,拍着大腿,将死一样地崩溃:“我教过他做人要善良,告诉他做什么事都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还要他学会去爱别人……这些我都教了!是我的错吗?啊?一切都怪我不该找叶爱军,不该找一个家暴犯?还是怪我根本就不该生你们?”
“我给他吃最好的、喝最好的,他要什么我都满足他,只要他不出去犯事。他不愿意跟我交流,我就给他留空间,这不就是你们小孩口中的尊重吗?我真的尽全力了啊,叶西……”声音一直跟着她拍大腿的动作抖动,又忽然随她的下跪降落到地上,林俐死命抓着叶西的手,“妈妈把所有的所有都给你们了……只盼着你们好……为什么?”
“为什么啊为什么?”
一下又一下的诘问,到最后完全发不出声。叶西被她生拉硬拽的手,每一寸都有皮从骨头上剥离的辛辣剧痛。
“妈,”她没有语气地打断愈来愈失控的啼哭,“不要总是问‘为什么’,你该想想‘怎么做’了。”
林俐瞬间安静下来,抬起泛着猩红的两只窟窿对上叶西紧绷的下巴:“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做?”
下巴起伏几下,叶西深吸一口气。面前的黢黑凝视她,她也面无表情地迎视过去。
黢黑也问她——该怎么做?
超市女孩的脸呈半透明片段一闪而过,叶西抽出快碎裂的双手,无言良久后开口……
“叶南……必须得死。”
无可商榷,永不原谅。
***
陈寻是傍晚在校门外的路边摊上买煎饼时听说了这个案子的。
有人说“凶手已经逮到了”,也有人说“凶手早就逃跑了”,讨论的有几张嘴,案子的走向就有几种。
他握着煎饼往回走时,还恍惚想到早上同老李的对话。
这学期也匆匆过去了几天,他所谓的“好好学习”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老李亦发现他这个学期态度的转变感人到天地同泣的地步,刻意在早读课后找他到走廊畅谈。
“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老李用厚掌握住茶杯取暖,人到中年总是异常畏寒。
陈寻得了小感冒,答语中泛着浅浅的鼻音:“其实还没有。”
“男孩学理工科挺好的,”老李愉悦地笑,倾囊相授自己老道的经验,“像你有理科天分,更适合学。可以考虑一些理工类院校,多找点数据了解了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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