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剧]文才兄,在下桓是知》第99章


“不了,我得回家了。我真的累了。”王蓝田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豹叔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是个懦弱的人。虽然很想装洒脱,说只要我爱她,她不喜欢我也没事。可是,我实在高估自己了。在见到马文才之前,我一直心怀侥幸……可如今……求而不得,比我想象中的痛苦多了。我原来也无法接受,我夫人心中所爱的不是我。”
“你这孩子……你……”桓豹无言以对,只能气闷地转过身,背着手叹气。
“豹叔,”王蓝田已经大致打包好了行李,“我还有一事相求。”
桓豹见他决心已定,也不好再劝,只是苦着脸道:“你放心吧。不用你交代,我也会尽心照顾小姐的。”
“这个我自然不担心。”王蓝田沉声道,“我只希望,你能够把真相告诉是知。”
桓豹转身:“真相?什么真相?”
王蓝田看着他的眼睛:“桓老将军的真正死因。”
桓豹装傻:“啊?什么真正死因?”
王蓝田道:“豹叔,你就别装了。抱歉,其实三年前,我就在无意之中发现了桓玄将军的那封绝笔信……”
桓豹的面色立刻沉下来,移开目光,似在思考如何回答。
王蓝田道:“我当时擅自拆开那封信确实不君子,之后对是知隐瞒真相更是小人。我承认我的不坦白包含了太多私心。可如今,我真的不忍心看是知这么痛苦下去了……”
“你以为她知道真相就不痛苦了吗?”桓豹深重地叹了一口气,懊悔道,“唉,都怪我……早知道我当时看完,就该一把火烧了。”
王蓝田道:“难道你还打算瞒着她一辈子不成?”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桓豹道,“如果她和你真的顺顺利利成了婚,能够开开心心地过下半辈子,我又何苦让她再去回忆这些呢?”
“可是是知有权利知道真相。”
“她现在知道的也并非假象啊。只是不是全部真实罢了。”桓豹道,“我家老爷,乃至我们整个桓家,都是葬送在马文才和刘裕手中,这本来就是真相。”
“可是,我们都知道,桓老将军并不是马文才杀死的。”王蓝田道,“在火攻之前,桓老将军就已经死了……”
“那又如何?告诉她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桓豹道,“现在小姐的痛苦只有一样。可她若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自己最敬重的哥哥设计害死的,而且他还将这件罪孽嫁祸给她的心上人……那你想想,她会多多少痛苦?”
“可是……”王蓝田有些犹豫,“我还是觉得,她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
“王公子,能糊涂是一种福气啊,清醒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桓豹无奈地摇着头,似回忆起了不堪又痛苦的往事,“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见过了。夺利争权,骨肉相残。老爷虽然和大老爷政见不同,可也是看着公子长大的啊,小姐当年和公子的感情也胜似亲兄妹……可是,到最后,为了所谓的帝位,公子居然对自己的叔父起了杀心。碍于老爷的威望,他不好明目张胆,竟秘密将老爷毒死,又特意安排人做出掉队的假象,让马文才赶了个正着。一石二鸟,既除掉了老爷,又想让小姐死心……”
虽然亲眼见过书信,但听桓豹用这般沧桑的声音讲述,王蓝田还是有些恻然。
“留着公子的信,我也是抱着一种很奇怪的心态……”桓豹笑得有些惨淡,“有时候,我觉得就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吧。毕竟公子和老爷都去了多年了,没必要让小姐再难过一次。可是有时候,就像你说的,我觉得小姐有权利知道真相……就这么纠结啊,拖延啊,那封信就一直被留了下来……”
王蓝田心情也有些沉重:“那你现在预备怎么办?”
“再等等吧。反正我现在已经是半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桓豹又叹气,“王公子啊,虽然我这么说确实是强人所难,也很自私。可是,你真的不考虑再等一等吗?真的打算不管我们家小姐了吗?”
王蓝田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空茫:“是知她根本就不需要我管,不需要……”
桓豹惋惜道:“唉,其实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们桓家的姑爷了……”
“多谢你,豹叔。”王蓝田微微一笑,瞥了一眼窗外道,“江南真好,是知确实该待在这儿。”
只是,他要回家了。
言尽于此。桓豹也不好再多言。
王蓝田背起包袱,冲桓豹抱了抱拳。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王蓝田和桓豹却双双怔在了原地。
桓是知正立在门前,惨白着一张脸。
第九十二章 牵挂
都说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
决战之前; 桓玄早早地就写好了两封信; 交于亲信。
兵败前夜; 接收到讯号的两匹快马一齐出发。一封信被送往会稽,另一封信给桓是知的信; 则被截到了桓豹的手中。
阳光正好。
桓是知却通体冰凉,宛如一个被抽干了血的假人;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桓玄信中的每一个字; 都入鬼魅般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小妹,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兄长我应该已不在这世上了。”
“叔父酒中的毒,是我亲手下的……我坦白这些; 不是为了乞求你原谅; 你也不可以原谅我。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小妹; 在上黄泉路之前,我必须向你亲口坦白。”
“兄长一生杀人无数; 双手沾满鲜血; 但我并不想于此时此地,做虚伪的忏悔。我不信什么天道公论; 也不怕地府的冤魂。成王败寇。如今落到这步,不过因为时运不济。我从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事。”
“此时心中牵挂,不过二人。一是令姜,一是你……若是你能平安活下来; 若是你还能见到令姜,请代兄长道一声,对不住。”
“前几日回军营时,瞧见江水解冻,山花都开了,真想和你一道儿去爬山……只可惜,四面楚歌。多言无益。万语千言,停笔于此罢。”
关于桓玄之死,桓是知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刘裕大军到达之时,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年幼的儿子,而后奋力搏杀,宁死不降,最后为人削去了小腿,情状惨烈。
而桓玄的夫人,桓是知那位甚少得到他温存与关怀的嫂子,在夫君身死后,毫不犹豫地投江自尽。
可即使在绝笔之中,哥哥提到的“牵挂”之人,也没有她的份。
桓是知心中百味杂陈。
她和这位嫂子来往甚少,印象中她端庄大方,也寡言少语。哥哥如此对她不住,没料想,最后她竟这般痴心和贞烈。
而自己唤了这么多年的“玄哥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深情如此,绝情如斯。罪恶如此,又坦荡如斯。
桓是知不知自己是该恨他怨他,还是爱他痛他。
她只是,真的想念。
想念他。想念再也不会重来的昨日。
江水解冻,山花都开了。
山花都开了。遍野漫山,嫣红姹紫。
只是,再也不会有一个牵着小妹的手,同她一道儿去登高望远的哥哥了。
晃晃悠悠,不知不觉。一抬头,她已到了马府大院的对街。
果然。
她果然走到了这里。
回建康后,她从未来过将军府,也不知道它位于何处。
可是她心中却早有预感,自己一定会“不知不觉”地,走到这儿来的。
她伫立在原地,静静地望着那宏伟的将军府。
她不会知道,马文才在出了梁家的门以后,并没有打道回府;而是也如一个游魂一般在街上晃荡,此刻正瘫坐在一个酒馆之中独坐饮酒。
她也在努力假装,假装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假装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如果现在,他从门中走出来,她一定会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中。
管他什么情仇恩怨,管他什么尘世纷杂。
她当下想要的,只是他那久违的拥抱而已。
可是此刻从马家大门中出来的,却是一名郎中。马统将他送出门,二人抱拳道别。
这是替马夫人问诊的郎中吧……
桓是知的心骤然一冷。
隔着一条街。她眼前的世界忽而模糊,而后又渐渐清晰……
朦胧之中,她看见他戎装出征,意气风发。
她看见他得胜凯旋,面带疲惫。
这道门槛,他跨了多少回?
将军府内的那位马夫人,又等了多少夜?
渐渐地,马文才的脸,忽然幻化成了桓玄的脸。
而站在门口翘首盼夫君的,不是王亦如,而是她那位投水而死的家嫂。
隔着一条街。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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