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第18章


“大将军军务繁忙,也难免会有些疏漏,臣弟已得解药,并无大碍,念在冯将军为前朝功臣份上,请皇上从宽从轻”
“正因为是前朝老臣,才更加不可大意。冯旭仗着他那十万水师作威作福,如今朕的兄弟在他地界上险些丧命,实乃藐视君威”
这就是当今圣上,而他那一心忠良的父亲,便是被他母妃,如今的太后党羽诬陷而死,林盏在角落一动不动地站着,心中怒火翻滚,却不得不咬紧牙关,装出一副漠然恭敬的模样,此刻林盏倒真庆幸自己目盲,双眼聚不了光,只能徒睁着一双黑眸死气沉沉地目“视”前方。
“你是做什么的?”
皇上朝着角落一指,林盏看不见,并不知道皇上指的就是他,仍面无表情地站着
“林盏,随行带的护卫”陆进延替林盏作答,“眼睛不好,但武功奇佳”
“过来”
林盏听着声音迈步,朝着皇上的方向跪下
陆进霆看他只有一腿的膝盖朝向自己,心想这人眼神可真差得可以。身边的太监指责林盏跪歪了,他才眯了眯眼,往另一边挪了几下身子
眉如墨画,目若澄湖,跪在当今圣上面前不卑不亢。林盏挺拔着脊背,肩膀线条的流畅优美衬得身上衣素衫也似仙衣。他看不见,不知道陆进霆已经往前探身仔细打量他的面容,更不知道旁人面上都已是一副意味深长的神色
“如此美人,当护卫可惜了些”陆进霆的目光流连在林盏的朱唇玉面上,似笑非笑道:“不如跟朕到宫中小住几日,也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从皇上让林盏过来的那一刻起,陆进延就多少猜出了他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要人。他捂了捂自己腹上的伤,凝眉道:“皇上,林盏不过是平民草芥,如何有幸随皇上入宫”
“呵,那就更应进宫让他们瞧瞧,平民也能生得如此绝色”
“林盏眼睛看不见,走路都要乱撞,臣弟岂敢让他入宫”
“瞧六弟说得,朕宫里下人那么多,还缺一个给林盏引路的?”
“可,林盏性子清冷,恐怕……”
“说来说去,六弟这是舍不得吧?朕本以为,凭你多年来的忠心,不过是个稍有姿色的男子,还不是说放就放的事”
皇上的语气忽然威严起来,在场气氛霎时一冷,陆进延暗自握拳,林盏让人过目难忘的容貌或许的确令皇上起念,但究其根本是在试探他是否彻底臣服,而他若稍有不愿,便会被放大千百倍,冠上违抗君威的帽子。
陆进延面带难色,看向林盏,他直挺挺跪着,但头却垂得极深。他向来内敛自抑,平日里被他陆进延亲一下都会红透了整张白净的脸。被皇上因为相貌好看而露骨地要去宫里,即便是寻常男子都会心生屈辱,更别提肩负家族荣辱的林盏。
可是,可是!
陆进延腮帮咬紧,面对这个一国之君,他有选择吗,他可以选择吗。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为掩帝王耳目,为重整旗鼓,为有朝一日将天下江山从陆进霆手中夺下,牺牲,取舍,终究无法避免
陆进延深吸一口气,刚要狠心应下,皇上身边的太监却抢先说道:“皇上,小皇子快满月了,您看,是不是得先等过了这几日再……?”
听了这话,陆进霆也觉有几分道理,扬了扬眉说:“毕竟是六弟的人,直接要过去确实唐突了些,半月后朕再派人来问问,到时六弟若实在不舍,朕这个做兄长的,也不为难”
皇上没再多待,起驾回宫了,陆进延身上有伤没送太远,拖着伤痛的身子回去,远远便看见林盏站在殿门边上,形单影只。
陆进延刻意重了脚步,林盏听见了,踟蹰着迈脚。
眼看着林盏的脚落在台阶边上却还没收,陆进延吃惊一喊却还是没能拦住,林盏一脚踩空,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陆进延上前去扶
林盏的手往身后摸了摸,说“原来有台阶,是在下忘了”
陆进延叹一口气,林盏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他是在可怜自己看不见也记不清路,还是在叹息自己眼瞎没用,又或者是,在为方才皇上提出的要求心烦?
“王爷的伤……”
“进宫的事……”
两人同时开口,林盏不再说话,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情,半是期许,半是紧张。像所有盲人一样,他不用正脸对着陆进延,反而侧过耳朵凝神听着
如果林盏嚷着不肯去宫里,如果他气得满脸通红,那么陆进延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起码都不会那么愧疚。
可林盏终究是那个静默如兰的他,不索不取,不言不语,不悲不喜。
“既然皇帝说了半月以后,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再作打算吧”
林盏的身子一颤,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陆进延看着林盏横着刀疤的手,近在迟尺,但他没有去牵。
“本王,有难处……”
“在下知道”出乎意料地,向来沉稳的林盏,这次把话接得飞快,把陆进延犹豫着要说的安慰话语也给硬生生堵了回去,“王爷越是大方主动,皇上才越是会对王爷放下警戒。这是个向皇上表忠心的大好机会,王爷万不可错过”
他的语气沉着冷静,无光的眼睛漆黑得深不见底,面容冰冰冷冷,可眼圈却是红了又红。
陆进延从没见过林盏,甚至是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脸上,有过这样执拗逞强的神情。
“王爷伤还没好,赶快休息吧。在下告退。”
说罢,林盏头也不回地扶墙离开。
拐到墙的另一侧,没有人了,林盏缓缓抬手,拔下了头顶那只水绿玉簪。
陆进延说——【生得这样俊俏,好好跟着本王,绝不亏待你】
皇帝说——【如此美人,当护卫可惜了些。不如跟朕到宫中小住几日。】
他抚摸自己的脸,从额头到眉心,再到鼻梁,再到嘴唇。这张脸真有那么好看?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啊。
好看又如何?帝王家不是照样拿他当玩物,拿他的感情当儿戏。
他并非不明事理,深知在皇权面前就算是同父的陆进延也无能为力。所以哪怕陆进延亲手把他送进宫里给皇帝享用,只要他说一句他是迫不得已,只要他说一句其实他心有不舍,那么林盏此刻,都不会如此心如刀绞
他要的无非是陆进延的心意,无非是让他主动向皇上献身时心中最后的一座堤坝。他要的已经这么少,但陆进延都没有给。
瘦西湖上的画舫,扬州城里的美食,亲自敷上的药膏,两人交换穿过的鞋履,数个日夜的体肤相亲,如今再翻出来回想,那么清晰,却又那么模糊,因为他看不见,他听到的是陆进延逗弄或溺宠的话语,摸到的是陆进延温暖的身躯,可他看不见,不知道陆进延看他的时候,眼底可曾有过真情。
其实自始至终,陆进延都未说过爱他,他只是喜欢他,就像景王所说,当一个男宠那样地喜欢他。所以当皇帝朝他要人的时候,他纵有犹豫,也不过是一时之间,转瞬即逝。
又起风了,林盏墨发飘散,玉簪在他手中攥得紧紧,手节骨泛白。
☆、第 20 章
夜已深,京城远近灯火朦胧,昱王府上的酒席却还正酣
英俊高挑的昱王喝到兴头上,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四处乱逛,不知不觉就走到王府门口了。守卫面面相觑,看着陆进轩喝得满面酡红,不知该拦不该拦。
“诶、那、那不是……”陆进轩提着酒壶的手往前伸了又伸,眼看着那人面无表情地走过王府,赶紧踉踉跄跄追了过去,“林盏…大美人……”
陆进轩直挺挺地立在林盏面前,嘻嘻地笑,等着林盏认出他的声音。
“昱王殿下”一个女声响起
“嗯?你是谁?”陆进轩醉得迷迷糊糊,这才发现林盏身边跟了个女人,定睛细瞧林盏的手竟然还放在她的手肘上,一时醋意大生,咕哝着,“本王都碰不得,怎么你就……”
“昱王殿下,妾身是吴王王妃,前些日子在景王府上见过一面的。林盏对京城不熟,外出靠人带路,但请王爷莫要误会。”沈瑛看林盏满脸茫然,冷笑一声说,“王爷若有话要说,还请在白天找林盏,他现在耳聋,您把话说得再大声,他也认不出您”
“聋?”陆进轩只当自己酒喝多了醉得脑子都不好使,皱着眉使劲想了半天,愣是记不起林盏有什么耳聋的毛病,“王妃说笑罢,前几日本王还与林盏说过话,他啊,眼睛是瞎的,耳朵却好得不行”
沈瑛停下来不再动,林盏伫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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