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第27章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将自己的声音吼出深渊:“没有用的!”
“后悔没有用的,如果那是真的……那应该就是真的,”不然司池的恨意如何解释?
“司家也许会被灭门,殿下也许会肃清朝中异臣……可司池没有与殿下产生纠葛。”
天光破开云翳,落在白骨塔的废墟之上。
“所以两世可能相似,却是不一样的。”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在甬道上站了许久,褚赤涛绞尽脑汁还在思考根本不适合他的领域:“再者,暴君又如何?天下人喜好藻饰,便让他们去了,这天下说到底还是要枪尖说了算。殿下为何要对那些刀下亡魂耿耿于怀?他们既然站在了这个朝堂之上,就是已经将自己的人生交出去。儒家还倡导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从士为君都是将自己暴露在百姓的眼皮子底下为何就不需要对百姓负起责任了呢?暴君也不是昏君,不代表殿下就会丢了自己的职责和良心。”
“在其位而谋其职,先生说过的。”
的确,那年孙迟羽教给桃花树下的哭包的那句话:“既然已经扛起了这个身份和这个担子,就要有相应的表示,至少在还没卸下这个担子前。”
白骨塔好像永远不会搭建起来,只是望着那天光,就有一种奇异得满足感——对永远追求不到的那种向往,追逐渐渐变成更充实的生活。
周衣宵不会抹眼泪,从四年前起就不会了,待他抬脚重新前行的时候,世界再也回不到过去,无法构建,却呈现一种扭曲的残缺美。
狭小的牢笼中,女子几乎失去了人的形状。她已经绝食三四日,整个人就像是一张破了又丢进煤堆□□的白纸。稳健的脚步声贴着地面钻入她的耳朵,大概又是来审问的。
只是她此时连眼皮子都懒得再睁开,好像只要这样闭着,就能庄重地踏入死亡。
耳边略带沙哑的男音踩破她的美梦,滔天恨意冲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崽子杀去,双目还未瞪死那个男人时,那个男人戳破了她战无不胜的假面:“我再重复一遍,你父亲是我监斩的。”
是啊……
那可恶的眉眼……
呵,在杀父仇人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是狗屁!
左相家的鸽笼中永远没有鸽子,一盆兰花总会在鸽子降落时遭殃。
这是左相的独子郑骥归辛苦得出的结论,当他收到来自绀县的七八封信的时候,他更加坚定了这个结论,并让人搬开兰花。
信都来自一个人,那人便是他来自民间的老师——孙迟羽,一个说话方式与行为都看心情的人。
孙迟羽在十几年前将他从大人的丛林中救出来,之后凭借自己的本事从仆人混到御史大夫家的先生,聪明才智说不上,肚子里那些墨水还是有一些的,促成他留在郑府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脑中一些与这个时代脱节的想法,听着天马行空甚至不可能实现,实则能够引发民众的共鸣。
当然,一切得益于郑家父子的宽容。
郑骥归收了信,数日来未曾舒展的眉头被千里之外的手抚平,事情的发展越发顺利。
信中提到司池与司鳞再次不欢而散,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参行耳也没能做出耍赖的事情来,战争不可避免,褚赤涛的惩罚在战争开始的那一刻会被彻底抹消。南边的谋逆分子似乎已经被逼上绝路,京中的风声也越来越喧嚣,大雨即将倾盆而至,而没伞的人只能竭力奔跑,而他郑骥归,将站在檐下将所有溅起的泥点收入眼中。
多好的趋势。
只是他不会想到,现在的一切就像是当年金鳞池里鱼吐出的泡泡,越升越高,啪地,就破了。
第十八章 
孙迟羽拿剪子剪下灯花,眼瞧着蜡烛越烧越短,他幽幽地盯着桌上随着焰火跳动的影子,像是一只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黑猫,等着时间这只老鼠暴露它诡秘的踪迹。
只是时间这东西是碰不得的。
无奈,他吹灭蜡烛,将自己沉入黑暗。黑暗中,他们的命运也愈发清晰。
“侯先生。”暗卫递上一封信,落地无声。
孙迟羽就着月光眯着眼看,信中提及坠影楼内讧已被挑起,而青县与桢县的生意最近遭了些麻烦,骥归以及派人前去与褚二哥商量,司金也不会坐视不理。前者有褚赤霄看着,后者……孙迟羽突然想起要提醒褚赤海与他的朋友稍远些。
似乎是年纪大了,总是突然忘记一些事情,然后再百八十年后突然想起要交代故人什么,只是对孙迟羽来说,百八十年可能真的需要一百八十年。
祝好。
习惯性画上一个句号后,孙迟羽将信装入信封中,红烛封口,交予暗卫送出。他不是皇亲贵族,身边也就这么一个暗卫,还是衣宵在知晓所谓前世之后差遣到他身边的,只是孙某人不习惯于洗澡睡觉都有人跟着,便常常差遣他去送个信,军营中的鸽子都闲了下来。
距离周衣宵知晓重生一事已过一年有余,孙迟羽起初还战战兢兢,生怕周衣宵一个想不开要放手皇位去赔偿司池,幸好周衣宵这孩子还是有些被养歪的,现在眼里除了皇位没有别的情绪。
也不知道是伪装得太好还是真实面目。
东方一片灰蓝冒出的时候他不再假寐,又是一夜无眠。孙迟羽拍拍衣服上的灰,起身出了书房,外头的沙子已经及踝,驱赶着这里的人,要不往南缩回龟壳,要么往北去咬下一块肉。
郑骥归近日再朝堂上与诸臣据理力争,一群人联合起来向皇上上奏请复立太子领兵出征。主战主和争论不休,连写给孙迟羽的密信都带着戾气。皇帝见此对周衣宵越发不待见,主和派一时风光无量,只是在最近的一场辩论后,一个大耳刮子抽到主和派的脸上——西北狄戎与文汗联合大军进攻酉朱县,竟是直接绕过了绀县!
绀县加紧兵马前去支援之时,却传来了褚赤霄和司鳞的调令——去存安城和问津城防守狄戎偷袭。理由是这二位经验丰富,适合守住东北的一大片与狄戎接壤之处。如此一来,留守绀州的便只有褚赤涛,一个经验只有五六年的青年将军,而酉朱县只能从内地调兵。
司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竟是直接冷笑一声,直言他亲弟还真是找对了去处。
这去处指的是安王府的后院,周衣宵便知道了司家兄弟已经开始离心,让一个将军不能去最前线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只是司池一心想保住这位前世战死的哥哥,竟是忘了他也走上了前世周衣宵将心爱之物束缚的老路。区别在于司鳞是一只雄鹰,而司池可能只是一只白鹤。
这样说还是客气的。
君命不可违,褚赤霄与司鳞骑上去往东北的马时褚赤涛言笑道:“三哥放心,这群羊遛一遛也是无妨的。”他这意思,是要将西北的联军赶到东北去,这倒不失为一个折磨敌军的好法子,孙迟羽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差人去朝中安排煽风点火的事宜。
在多年的党争中,站在三皇子那边的武官一脉自然是人才频出,有好些都是将来应该名扬四海的名将,只是党争激烈,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铲除了不少异己,到了正真要找人的时候,守在酉朱县的竟无一人可用——谁也想不到最先遭殃会是酉朱县。
此时基本可以判定泄露了秘密的是周食昃的对头,坠影楼主的嫡子。而暗线回报的消息中坠影楼的三派中两派有合并的趋势,想来是朔云夫人最后还是对云公子屈服了。
云公子周食昃最先需要摆平的居然是他母亲为了保护他装出来的冷漠,这真当令人震惊,孙迟羽在听见探子有关坠影楼一家人的汇报时差点没瞪掉眼睛——朔云夫人为了削减哥哥对儿子的防备,竟是明面上做了个死胎并假意狸猫换太子,暗中将正真的儿子接回来养在身边,只是一直对儿子冷冷淡淡,连带着皇宫上下也不重视这个皇子。
无视在一个小孩眼中不比虐待好多少。
三派中小的那一派一直游移也是朔云夫人做出来的假象,而大皇子,便是朔云夫人引她哥哥与之结交并下手处理周衣宵和周食旰的工具和处理对象。
皇帝本就无心将皇位传给两个心智健全的人,培养的傀儡却在一夕之间被亲手毁掉。
皇族的这场父子离心、夫妻异梦演得真是精彩,这里头怕是只有戊夫人最干净单纯。
周食昃早慧,在他人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自己未来着想,如果不是司池,他也会是一个贤明的君主。惨就惨在原文中清清楚楚定性了周司二人之间比珍珠还真的爱恋,有权有势之时,还是爱情至上。
司池想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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