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所归1》第35章


触手湿冷,这裹着锦被的幼子竟然在瑟瑟发抖!
章长胥猛的掀开被子,却见章兰蓬满脸痛苦,眉头紧皱,却没有清醒过来,因为失去了被子的掩护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颤抖得更加厉害,苍白的嘴唇嚅嚅地喊着:“阿爹……阿爹……”
“兰蓬……章兰蓬!”
章长胥试图叫醒小儿子,却不想章兰蓬被他一惊,睡梦中惊恐地尖叫一声陷入了更深的梦魇里。
“去把医官叫来——”
安神香缓缓从金炉里燃起。
医官细细看过已经昏睡的章兰蓬。
章长胥看着医官的神色,眼中越发阴沉起来。
“魏公,小公子最近可有出宫?”
章长胥摇头:“他这是怎么了?”
医官皱眉,转而看向一旁照顾章兰蓬的侍人:“小公子这般境况有多久了?”
那几人跪伏在地上早已吓破了肝胆,颤颤巍巍禀报道:“公子……小公子从前只说晚上睡不着……奴……奴下……”
“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睡不安稳不会答么——”
“魏公恕罪——”两名侍人惶恐地趴在地上,“……是……是月初的时候……小公子总说晚上太闹睡不着……”
“月初?”章长胥的脸色越发阴沉。
“魏公。”医官收了药具凑到章长胥跟前道,“小公子的症状是邪风入体。”
章长胥猛的回过头来,目光阴冷仿若寒剑直刺人心。
“小公子呆在宫中有国运真龙之气庇佑,本不该受邪风所侵。”医官仿佛看不到那目光一般继续说道,“这症状非药石可以医治,安神香也只能暂时令小公子睡得更沉。”
“邪风入体?”章长胥淡淡一抬眉眼,跪在地上侍奉章兰蓬的两人顿时面色大变,不断叩首求饶。
然而章长胥仿佛没有看一般阴阴道:“说清楚。”
医官瞥了一眼被拖出去的两名侍人,道:“天地之气有变,邪风侵人正气,越人说这叫中邪,宗庙里的人习惯称之为……天谴。”
巫医,自上古起巫与医便是一家,比起药师,地位超然、历代传承的巫,远比药师知道得更多。当然,如今他们不叫“巫”,却依然做着代表三星王族、聆听天命的事情。
章长胥冷哼一声。
医官随即垂下头颅。
章长胥拿起床上的锦被,将昏睡的章兰蓬整个一裹,抱在怀里:“让人备车。”
铺垫了数十层软垫的马车内依然能够感觉到轻微的摇晃。
此刻早过了往日安寝的时辰,章兰蓬裹着斗篷,趴在章长胥腿上睡得正熟。
车内有数层棉盖又有暖炉,冬天都不会觉得冷,章长胥仍然将身上的丝织大氅取下盖在章兰蓬身上。
车身微一顿,驾车人隔着帘子低声说:“魏公,到了。”
章长胥看着睡熟的小儿子,连带斗篷大氅,将人整个抄在了怀里。
“阿爹……”章兰蓬迷迷糊糊醒过来,伸手揪住章长胥的衣襟。
“魏公。”
章长胥挥开想要跟过来的随从,一个人抱着章兰蓬走到一座陈旧的大门前,斑驳的石台上依稀能看出一个羽鱼的族徽。
章兰蓬揉揉眼睛,清醒过来。章长胥便放下他,牵着幼子温热的小手一步步走上那磨得发亮的台阶。
苍白细长的手指握起巨大的铜扣,缓缓叩响朱红色的大门。
过了很久,一个苍老的声音才从门后传出来:
“什么人?”
连门都没有打开,章长胥眉头浅皱了一下,道:“河东氏。”
章氏源于略阳,祖上有夷人之血,自商贾起家,迁关内侨姓章,执吉年间始入庙堂,后历经数代生息于河东平县,自称“河东章氏”。
如今章长胥权势滔天,“河东氏”这三个字所代表的,自然是他章长胥的章氏。
过了好一会儿,那木门才缓缓打开,一个老者透出半张脸来:“原来是太师魏公。”
“你家主人可在?”
“家主大人刚醒过来,正在净香。”老者说着慢慢把门拉开。
老者将章长胥父子引到一间灯火长明烟雾缭绕的祭室前:“魏公稍候。”
只见老者走向屋前一个青铜的托盆,夜半就着盆里冰冷的无根水洁净双手,用长杆点亮门前的灯笼,才脱去鞋子,赤脚跪在门前叩了三声:“家主,河东氏来访。”
年幼的章兰蓬看着眼前这些,浑身被冰凉的晚风激起一阵疙瘩。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才传出声响,含含糊糊听不真切,那跪在门前的老者起身,朝着章长胥父子让出半身,似乎是应允了。
章长胥牵着幼子,像那老者一般,脱去脚下鞋袜。
冰凉的石砖刺得章兰蓬脚底发疼,却乖乖地照着章长胥的样子光脚踩在光洁的石砖上,只是抓着父亲的手紧了紧。
章长胥看了他一眼,随机伸手推开门,带幼子走进了小屋。
章兰蓬一脚踩到室内才发现里面的石砖是暖的,不过隔了数存厚的一块门槛,却仿佛两个世界。
屋子里点着无数盏油灯,光线昏黄温暖,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呼吸微微跳跃,每一盏灯下放着一块黑色的名牌,无不以“季”字开头。
浓郁却舒缓深思的香雾弥漫在周身,一个人影在香雾后面影影绰绰。
章兰蓬跟着父亲走过去,待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忍不住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第39章 一卷终
章长胥看了他一眼,随机伸手推开门,带幼子走进了小屋。
章兰蓬一脚踩到室内才发现里面的石砖是暖的,不过隔了数存厚的一块门槛,却仿佛两个世界。
屋子里点着无数盏油灯,光线昏黄温暖,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呼吸微微跳跃,每一盏灯下放着一块黑色的名牌,无不以“季”字开头。
浓郁却舒缓深思的香雾弥漫在周身,一个人影在香雾后面影影绰绰。
章兰蓬跟着父亲走过去,待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忍不住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这大约是他长大以来,不,大约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比这更老的人了,整个仿佛灰色的石雕一般盘坐在一方蒲团上,干枯的长发藤蔓一般从肩膀上垂落下来,眉眼只剩下一道道纠结在一起的皱痕,身体被一块轻薄柔软的鲛绡纱包裹住,只露出一双放在丹田处的手,十指……不,是九指,枯枝一般交叠在一起。
章兰蓬盯着那只剩下一截的小手指,仿佛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珠子一动不动。
老人缓慢地睁开只剩喜下一条缝隙的双眼:“你……相信了?”
他的声音太低太沙哑,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明白。
章长胥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僵硬,只是他这人贯来不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倒也叫旁人看不出来太大区别。
“帮我看看这个孩子。”章长胥说着,将手里的章兰蓬牵到身前。
章兰蓬脊后一凉,他忽然觉得那老人看了他一眼,可抬起头,却只看到满脸蹙拢的褶子。
老人仿佛看了章兰蓬一眼,只是他满脸只剩下褶子,什么眼神也看不出来。
老人的沉默让章长胥皱起眉头:“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仿佛积蓄了力气才缓缓说道:“当初……章芝亦……你不听,今天就……了么?”
章长胥面色微变,站在他身后的章兰蓬仿佛被这个垂朽的老者吓到了,躲在后面,只露出半张脸。
“魏公……”老人嗓音浑浊地说道,“季家的血脉已经断啦……从季渊之后……箴言……箴言已经……”
后面的话语说得太模糊,谁都没有听清楚。
章长胥冷哼了一声:“我不需要你所谓的箴言,我只是想知道谁要害我儿性命?”
老人抬眼看他,混沌的脸上却闪过一道锐利的目光,嗓音清晰道:“寿数天定,你儿性命自然掌握在天道手中,有人主天权,乱世不能承其盛,自然魂归斗四,正如天命辅星者……注定要辅佐真王完成一世宏图霸业!”
“如果说……”章长胥不紧不慢道,“陆嘉仪是天命辅星,那么……当初他所辅佐的罗重为何没有成为天下之主?”
老人嘴唇动了动,章长胥以为他在说话,抬起头,却发现对方只是在咀嚼着什么。
“主祭。”
“哈?”老人仿佛才回过神,“吸溜”一口咗回淌到嘴边的涎液,咂咂嘴,“你……说什么?”
章长胥沉默了,忽地冷然一笑:“我章氏一族数代人兢兢业业从你们这些所谓的皇族贵人脚下爬到今天的位置,为善者不得善终,勤勉者劳役而死,如若有天,又是谁头顶上的天,如若有命,又是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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