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记》第78章


漪涟不服气,鼓起脸。
李巽放心不下,“师父行事定然有考量,可这苏曜……”他摇头,“此人难以捉摸。听闻苏明与前庄主曾是故交,但已有数年互不往来,如今突然来函总让人不安心。不知是否因为你略懂医术,又是庄主独女,更显郑重。”
君珑道,“推测没道理。依王爷的意思,陆少主岂不更加适合?况且——”
漪涟催促,“说话别说一半,憋得慌。”
君珑低眉打开折扇轻摇,“我倒好奇,这究竟是苏家的意思,还是陆书云个人的安排。差此一言,两者动机恐差了十万八千里。”
难道里头还有其他深意?李巽担忧,“阿涟,我陪你同去可好?”
漪涟听来听去好像很复杂,一时拿不定主意。
君珑道,“丫头既是顶着陆华庄的名义,大可放心前往,量谁也不敢造次。且苏家来函光明正大,旁人去反而不妥。虽然王爷也是庄中之人,但如今王爷便是王爷,还是拿捏好分寸才是。”
李巽心不悦,冷亦声,“若是皇兄体恤良臣,要本王前往慰问又当如何。”
“那也该领着太医前往。”君珑略为难,“可此行的几位太医还未安顿好,为保龙体无恙,恐一时调派不出人手。王爷不如等两日,届时与微臣同去如何?”
李巽盯着君珑,沉声道,“原是太师另有打算。”
君珑不加言明,只对漪涟道,“丫头,叔瞧着不如带你柳师兄同去,他既是陆华庄门下,又是存岐堂的高徒,诊脉一事缺他不得。”
漪涟觉得有理。
第八十二章 北楼悬灯
落中城以红叶闻名大兴。
每年十月,绚烂如火,叶胜芍药。穿行巷道之间,如置身赤海之下。
红叶最甚处,当属湖心小岛,于城之中央。岛上宅院错落有致,琉璃瓦的屋檐下便是落中名门苏家。湖旁民房不讲究方正传统,层层环绕,统面向湖泊而建,仿佛簇拥着一颗落于尘世间的赤红明珠,‘落中’之名由此而来。
若说落中因苏家闻名,亦不为过。
“七月非赏叶之际,能一观苏楼也算不枉此行。”午后,柳笙与漪涟乘一叶扁舟渡湖向苏楼前行,远眺四面郁郁葱葱的老树有感而发,“听闻苏楼乃前朝能工巧匠所筑,但愿不会败兴而归。”
漪涟望着高高院墙,又有枫树遮蔽,不识真人面目,但从跳脱出的飞檐斗拱能领会一二。
湖面颇宽,乘行好一会儿才来到苏楼大门前。两名家仆等待已久,查验了漪涟的拜帖后看向柳笙,“敢问这位公子是何方贵客?”
柳笙收扇拱手,“在下陆华庄存岐堂柳笙,特陪同师妹前来为将军请脉。”
两家仆相觑不言,伸手抓住一编制红绳摇了摇,从高处传来脆而不浮的铃声。二人这才看到院墙高处设有一座气派门楼。随着铃声渐远,苏院大门终于缓缓开启,别具一格的楼宇稳坐眼前。
苏楼整体坐北朝南,院墙上分列七座角楼,外加一座门楼,成八角状。角楼以北楼最高最精雅,其内府宅亦由南向北递增。站在门处北望,琉璃瓦飞檐屋顶错落有致,共衬北楼一枝独秀。
“这格局我是头一次见。”漪涟四处张望。远不如太师府奢华,但比京城方方正正的府邸有意趣。
柳笙道,“这不是将军府该有的规制,乃经皇帝御批才可建造。苏家世代为将,骁勇无人能及,所以才能如这苏楼稳立三朝不倒。可惜到了这一辈……”他轻叹,未再往下言明。
两人穿过一条枫林道,七月还未见丹红之貌,只觉安静异常。宽阔湖心间,连城镇的各种声音都听不见了。
随着女婢引领入厅,等候在正厅中的戚婆子转过身来,缓缓鞠躬道,“老身有礼,劳烦二位前来,请上座。”今日,她拄着紫檀拐,更显身份,“丫头们,还不快奉茶,别叫贵客们干坐。”
奴婢们惶恐,连忙奉茶。
柳笙谢道,“戚婆婆不必客气。在下陪同师妹奉庄主之命前来,自当尽心请脉。”
戚婆子点头致礼,“这些年陆华庄与世无争,老身本不该叨扰,实在是主子的病怪异,遍访名医无果,不得已才向陆华庄求援。多谢陆庄主仗义相助。”
漪涟直奔主题,“戚婆婆,将军人呢?”
戚婆子道,“主子昨夜赴永乐宫夜宴,病势缠绵,如今未起。有劳二位稍待片刻,老身这就去看看。”
柳笙与漪涟是晚辈,戚婆子地位又特别,两人先后起身相送,“麻烦戚婆婆。”
戚婆子走后,侍奉的家仆干脆也全没了身影,奉茶的奴婢来了又走,隐隐略见匆匆之色。在所有身影消匿之后,整个苏楼格外安静,甚至不闻蝉鸣。过度的沉寂让刚才戚婆子一行像是鬼魂般存在,漪涟有种落入鬼楼的错觉。
她试图寻找解释,便向柳笙搭话,“这苏曜的病你了解多少?昨日我问君珑,他说的模拟两可。”城中百姓却传得神乎其神,尤其是对这苏曜的病情解释为‘妖邪附身’,而将戚婆子说成神婆,能驱邪避凶。
柳笙试问,“师妹可信传言?”
漪涟道,“这戚婆子若真能驱邪,苏曜怎么会还病着?师兄明知故问。”
柳笙颔首笑,“不瞒师妹。昨日接你传信后,我曾调查了一二。苏曜的‘失魂症’并非天生,而是数年前因丧妻伤心过度,积郁成疾。据说他与妻子佟七七恩爱非常,两人乃是七夕节相识,七夕节定情。苏曜为其更名‘七七’,取得是‘七月七日一相见,故心终不移’之意。”
这几句有点答非所问,漪涟打趣道,“竟不知柳师兄对情爱之事颇有兴味。不知庄里的小师妹何时能得柳师兄赠诗之情?”
柳笙绕弯道,“论才情,我自认不比襄王爷,师妹以为如何?”
漪涟现在一听有关李巽的话就犯心虚,不耐烦道,“师兄别跟我绕弯子,说正事。”她挑了重点问,“苏曜的病究竟怪在哪?看着不过是神智失常。‘失魂症’从何而来,闻所未闻。”
柳笙端着折扇有几分君珑的气质,“‘失魂症’乃戚婆子之语,莫说师妹闻所未闻,为兄于存岐堂学艺数年,也不曾听闻。”
漪涟即刻察觉异状,“外头的传闻或是妖邪附身,或是绝世之恋,大都与苏曜的失魂症扯不开关系。这话既然出自戚婆子之口,谣言是否可算作她一手促成?”
柳笙以为,“现在断以‘谣言’恐怕太草率。就我听闻,苏曜确实有异于常人之举。”
漪涟挺直背脊,“什么举动?”
柳笙道,“佟七七死后,苏曜得了所谓失魂症,衣食起居皆需人周全。平日痴傻不语,呆然不动,恰如活死人。然而正是这位苏将军每晚入夜时分必然如梦初醒,独自一人行往苏宅最高楼点灯,风雨无阻。”
“有这等奇事?!”漪涟惊讶。
柳笙进而道,“正因苏曜的无端举动,才有一干玄乎之言。戚婆子一句‘失魂症’不过是给这些传闻一个适时且看似合理的‘解释’罢了。”
此话一出,两人心知肚明,非得等替苏曜诊脉后才能会一会其中蹊跷。
然而,他们干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夕阳渐落西方,始终没有等到苏曜前来。偌大的正厅甚至没有家仆前来点灯,连戚婆子也没有半点消息。两人默然对视一眼,疑心在最后一缕透进大厅的夕阳中越来越浓。
在夕阳消失的最后一瞬,一名女婢掌灯前来,身影虚虚实实,犹如魅影。
那女婢行万福礼,灯笼随之沉浮,“有劳贵客久等。婆婆遣奴婢前来回话,说她今日卜卦见凶煞之象,不宜让二位贵客面见将军。烦请陆姑娘改日再临府中诊脉。”
两人苦笑无语。
漪涟向来心直口快,“堂堂苏大将军竟如此迷信,平时沐浴用膳是否也要挑个吉日讲个忌讳?”
奴婢欠身无言。
柳笙小声提醒,“师妹,你是替庄主而来,不可失了规矩。”
漪涟撇撇嘴,不再多言,跟随在婢女身后原路返回苏楼大门。
此时,夕阳已逝,宅院内灯火稀疏,煞是阴沉。
正要出门时,身后传来拄拐之声,果然是戚婆子领着两婢女掌灯而来。满鬓银发的银发和脸上凹凸的皱纹明示了她年老的事实,她的眼神却不似老者,尚有犀利,两者集于一身自是难以和谐。
她在两人五步之外站定,“陆大小姐,老身为表歉意为您卜了一卦,有劳您上前来看。”
漪涟戒备,在与柳笙通气之后才留心上前。
戚婆子命身后婢女上前,婢女捧着一个木质锦盒在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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