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记》第111章


“我没打算伤害令妹,更没打算与陆华庄为敌。”
“是,还好没有,否则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陆宸道,“为着旧交之谊,我们有话好商量,谈的成谈不成另说,如果苏家非要背后捅刀子,别怪我们不念旧情。”眼见气氛凝重,关系将成僵局,他笑了一下,“苏将军,陆华庄喜欢把丑话说前头,您别介意。”
恩威并重,陆书云的一套他学的倒是真好。苏曜颔首,“此次前来,便是给陆华庄一个交代。”他刻意加重语气,看向李巽,“亦是给王爷一个交代。”
李巽站在负手于窗边,听罢侧头打量,同时暗自琢磨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将军身体抱恙,有话坐下说。”他阻止了陆宸离开,“师兄,不必如此。”
苏曜体力不支,只得坐下说话,“姝太妃一案的疑点,想必阿意已经与您说了。”坐稳后,他不假思索的挑起话头,其实陆华庄有人在场也好。
李巽的屋子单独安排在苏楼最偏僻的一间,讲话不用顾忌太多,“令弟已与本王明说,但揣测居多。”
苏曜道,“君珑借刀杀人,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是肯定的。可若非心虚,何必逃跑,还有柳笙,私自调用陆华庄人马,诬陷您叛庄,知会过谁?”
李巽已有判断,不动声色听他继续说。
“方才的消息臣听说了,皇上下令控制了临江府,显而易见是君珑的主意。他担心两家联手对他不利,所以趁早隔绝陆华庄。当年的事您既已知晓,应知陆华庄不可能独善其身,一旦苏家倾覆,陆华庄孤掌难鸣,必为君珑所害。”苏曜气息不匀,深呼吸道,“王爷,事到如今,陆华庄岌岌可危,您还无动于衷吗?”
李巽其实已有决断,以致态度十分平静,“陆华庄岂容他胡作非为。”
“皇上听信他,他便势不可挡,区区陆华庄能如何?只怕便是王爷想锄奸惩恶,皇上也不答应。”苏曜的面容透着沧桑,“苏家以身试法,生生被逼至这般境地,王爷好自珍重。”
到底是将军世家,说话有傲气在,顺耳逆耳一回事,不似中央官员懂拿捏。李巽倒不介意表面上的功夫,“将军既然来此,必已为本王打算,不妨直言。”
苏曜依言直白道,“由王爷领衔,苏、陆两家联手共同抗敌。”他不能不顾及陆宸,“陆少主正好在场,以为如何?”
谁知陆宸装傻充愣,“我不懂这个,将军且说,回头告诉我爹去。”
李巽仍是水波不惊,静静伫立在窗边树影下,对其言不以为然,“如将军所言,君珑地位稳固,轻易动摇不得,即便联手,皇兄不答应,能奈他何?何况殷家被毁,你指证的种种罪行,说到底没有切实证据。”
苏曜双瞳一亮,话音一沉,“所以,不能只除君珑。”
第一百一十章 皇家天性
夏日的热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屋子里却静的出奇。李巽听见椅子响动,看见投在地板的影子,不用回头也知道苏曜跪下了,“将军这是做什么。”
苏曜的声音因咳血而沙哑,语气却很坚定,“襄王爷,恕臣大逆不道的说一句,导致姝太妃枉死的始作俑者还坐在那个位子上。”
李巽回首,眼神犀利,大约是在深究他的意图。
苏曜容着他试探,目光瞬也不瞬,十分笃定,“王爷,您若有意,臣愿效犬马之劳。”
李巽的眸光愈发深邃,心里悸动,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燃起一撮火苗,越烧越旺,或者说是一种本能在逐渐被唤醒。半晌后,他扶起苏曜,喜怒不于色,“将军可知后果?”他倒了杯茶递去,坐到了正对门的椅子上,能直观判断苏曜的一举一动。
苏曜沉默少顷,“君珑挟天子以令诸侯,证据再充分,皇帝也不会办他,想要杀他,永隆帝决计留不得。臣除了助您之外,无路可走,您不必疑心。”
李巽当然不会轻信,“你真想改朝换代,乾坤宫行刺时就可以做。”
“乾坤宫事变如果真杀了皇帝,大兴必定大乱,君珑趁机夺政,于苏家没有半点好处。便是撇开其余不谈,苏家几代皆是忠臣良将,先父更是为国拼杀战功赫赫,臣岂能忘本,做不利于大兴之事。”
所以,苏曜一得知君珑挟持了皇帝,立刻下令撤兵,只因不忘将军本职。
李巽道,“苏将军忠心可鉴。可依祖宗规矩,还有太子在。”
“臣装病八年,对当今皇帝的所作所为多少知晓。太子顽劣,与其父不相上下,祁王一流,失德无能,唯有玉郡王颇有品性,可大兴江山不能流落外姓人手里。”苏曜不禁叹气,“江山后继无人,哪怕知晓永隆帝是何等昏庸,臣还是得为他忍着一口气。可现今不同,您的德才远胜于他们。皇位能者居之,臣愿助您一臂之力,也请陆少主做个见证。”
陆宸笑笑,没说话。
“苏家为国效力,战场拼杀,不求光宗耀祖,只求一家安然。偏是碰上了这朝天子这朝臣与我们为难,逼得苏家落魄至此,百姓水深火热。”苏曜感慨良多,“王爷,臣的心愿不大,不过是想替妻报仇,保苏家满门。请王爷体谅一家难处,也体谅百姓窘境。”
屋里沉默了良久。
李巽思虑许多,言语却极简,有送客的意思,“将军劳累,回去休息罢。”
该说的已说清,苏曜不甘与否都只能暂且退下。门一开一合,可见天际的东边微微泛白,终于迎来了黎明时。夜色已过,不知事情何时能告一段落。
待门关严实了,陆宸方才开口说话,“你有打算?”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李巽沉吟片刻,反问,“师兄刚才一言不发,是否不赞同?”
陆宸道,“不说话,是不想让陆华庄落下话柄,不说话却还坐在这里,是因为我支持你。”见李巽愁眉不展,顾虑重重,他进一步说道,“苏曜挺讨人厌,但说的话在理,如今苏家处境如此,他除了帮你没其他选择。如果你真打算要做,苏曜肯定是不二人选,你考虑的对。”
“师兄可是觉得我心机深重?”
“都什么情况了,就数你想得多。”陆宸不拘小节道。
“那是皇位,本不该我想。”
“人非圣贤,哪有真的清心寡欲、心如止水的?况且我知你秉性,并非为了私欲而胡作非为的人。正如苏曜所言,让陆华庄幸免于难的最好办法就是改朝换代。”陆宸感叹道,“当今皇帝当的如何,明眼人都看着,你不反,还会有别人反。”说完,他立刻改口强调,“错了,这算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左右我觉着你有本事,不妨放手一搏,爹也铁定支持你。”
李巽沉默,心里有点恐慌。怕的不是事,怕的是他自己,居然连篡位都敢想。
自走出陆华庄以来,波澜不断,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在变,许多行为和想法让他感到无比陌生,却不可抑制。皇陵中与沈序交谈时,他放眼江山,不禁会想,若是当年没有出宫,统治这片疆域的人会不会是他?而后与君珑碰面,少不得两句寒暄,他又会想,如果他坐在巅峰高位,岂能容他目中无人!甚至在祁王咽气时,他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怀,淡然的令自己讶异,那可是亲兄弟。
血统所致,天性凉薄,他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对那个位子的贪欲和妄念,或许也是天生的。
陆宸起身拍了下李巽的肩膀,也预备离开。推开门,天又亮了一层,他呼吸着苏楼里充满枫叶气息的空气,“这个夜晚真长啊。”
承阳府关口,数匹快马卷着沙尘而来。
守关官兵一见来者气势汹汹,齐刷刷将枪头压去,“来者何人,出示公验!”
五骑刹住步伐位列最前,只待后方马匹全部停稳,自觉让出一条前道。沈序于护卫之中与守关官兵喊话,“皇上与君太师在此,也需公验?”
基层官兵哪里见过皇上,不敢轻易放行,可见护卫围绕的三人穿戴不俗,又怕惹了贵人。
犹豫之际,一块重物结结实实的往脑门上砸了一下,与头盔撞得哐当一响,再掉下砸到脚面,竟是皇帝谕令,纯金的,当场吓得所有官兵跪地请罪,“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望皇上恕罪。”说罢,立刻开关放行。
君珑傲然不屑,“让府尹刘恪来见。”然后与皇帝首当其冲策马入承阳府境。
官兵跪在道路两旁,吃了不少马蹄溅起的灰尘,止不住想咳嗽。抬头偷巧,居然还有一人未走,正是方才喊话之人。众所周知,长年跟着君珑来去的大官必然是沈序,官兵斗胆猜测,“阁下可是御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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