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卦二十两》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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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渊好像也知道他宠自己,一脸的恃宠而骄的样子,停在糖人摊子前面招呼他:“元宵,你看这个糖人你想不想吃?”
“不想。”袁骁果断回绝了他。
“那老板给我来两个。元宵给钱。”
“你又吃糖,回头父亲又要训你。”袁骁嘴上虽然这样说着,掏兜给钱的动作却一丝一毫也没停下。
说给钱就给钱,不带含糊的。
“那是我父亲,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母亲肯定不会让他训我的。”唐渊一边兴高采烈地指导着糖人师傅这边画两笔,那边画两笔,一边回他道。
袁骁看着唐渊对着糖人摊子指手画脚,也凑到他身边看糖人师傅做糖人。京城的糖人摊子早市街上最好,早市街上这个摊子最好。这个糖人师傅已经做了接近三十年了,手艺自然十分精湛,三笔两笔就把唐渊要的样式画出来了。
“喂!元宵!你想不想吃糖人啊?我猜你肯定想吃了,我们去买吧。”唐渊稚嫩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翻上来,穿过市井喧闹直冲进他的耳朵。
“可是你吃了牙会坏,你父亲会骂你的。”
那时候唐渊还小,他也小,但是已经可以领着小汤圆儿出门玩了。唐渊才三四岁吧,小小的一只,跳来跳去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只能听街市上的叫卖,其中就属这个卖糖人的声音最大,摊子前面小孩子最多。他下意识地往前挤,挤到糖人摊子前面:“不会的。如果他骂我了,你就跟着我一起挨骂吧,我父亲就是你父亲,我们是……好兄弟,是这么说来着吧?——老板,我要两个糖人,一个照着我画,一个照着他画。一个我吃,一个他吃。”
当时具体是什么样的,袁骁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摊子好挤啊,但是跟小汤圆儿挤在一起又很开心:“汤圆儿,这里太挤了。你出去等我好吗?”
袁骁把他抱出摊子,仔细地叮嘱他一定要等着,等小汤圆儿再三跟他点头保证才又返回去拿糖人。
“两个糖人,五十文一个,您拿好。”糖人摊子的摊主满面笑容地把糖人递给他,也许是太挤了吧,他只有举起胳膊才能从人群中保护糖人完好不碎地出来,但是出来之后却找不着唐渊了。
哪里都没有,哪里都找不到。
就是那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个人的无力,穿梭在一群大人中间使劲儿地叫唐渊的名字,发现就算是连嗓子都扯得生疼声音也传不出多远。
“父亲——父亲——”那时候的他还很依赖自己的父亲,发现事情不对,就跑回去找父亲了,“父亲!唐渊不见了。”
“什么?”谁知道父亲听了当即拍案而起,接着不停地在大厅里踱步,嘴里念叨着,“坏了坏了,这么快就动手了。——去唐府找你叔叔过来,哎,算了,你大概会在他们家迷路,我去!”
说罢,父亲抱起他来就往唐府走,那时候袁家军还在京城驻扎一部分,袁父整日练兵又有些许武功傍身,脚程快很多,很快就到了唐府。
父亲把他放在外厅,转身跟唐叔叔进了书房。袁骁那时候也小,面无表情地站在外厅的大桌子旁边,他也才跟桌子差不多高。
不多时红着眼的长公主也进来了,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想要安慰他,结果话还没说就先自己哭了:“骁儿怕吗?”
“怕。”袁骁老老实实地说。他是真的怕,虽然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早就在父亲和唐叔焦急的表情里,在长公主的眼泪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忧虑。
“别怕,汤圆儿他会好好的。”
“长公主娘娘,汤圆儿是遇到危险了吗?”
“是。而且是很一件危险的事情。——不过别担心,他从小就这样,最擅长逢凶化吉了。”
对,他最擅长逢凶化吉了。
但是,这次实在太凶了。
袁家军把唐渊抱回来的时候,唐渊的头上盖着一块脏脏的破布。长公主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就尖叫着冲了过去,从一个小兵的手里把他接过来。
“娘亲?是你吗?”唐渊把他头上那块破布拿下来,露出一张被烟熏得一道一道,像只小花猫似的脸。
“你这孩子,可急死我了。”长公主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他的额头。
“娘亲,天黑了,家里怎么不点灯啊?”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方才因为小少爷终于回来而高兴地有些喧闹的人都安静下来,整个外厅都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压到了最低。
长公主抱着唐渊的手猛烈地抖了一下,她把脸凑到唐渊的脸上,额头抵着额头,小心翼翼地问:“汤圆儿,你说什么?刚刚娘亲没听清。”
“家里还没点灯吗?”唐渊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良久之后,长公主一声长长的抽涕才终于打破了平静得有些压抑的气氛。她把唐渊紧紧地抱在怀里,伏在他小小的身躯上哭得倒不过气来。
袁骁呆愣在外厅里,直到长公主的哭声吓了他一跳,他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从刚才那个泥人一样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是元宵吗?你哭了吗?”埋在长公主怀里的唐渊听见一声压抑的抽涕声,探出头来找声音的来源。
他才刚瞎,还不太适应,只能扶着长公主的手一步一步试探着往袁骁那里走,抱着袁骁毛茸茸的脑袋呼噜毛:“你不要哭哇,娘亲说男子汉要坚强的。”
“我不哭,我不哭。就是眼睛有点疼。”袁骁抹了抹眼泪,其实他眼睛不疼,绝对不如唐渊眼睛疼。但他心里疼,胸膛里像是塞了一块大大的冰一样,噎得他难受。
“我的眼睛也疼。不过我不哭。”唐渊可能是从小就有一种不能在旁人面前示弱的本能,其实他哭得可惨了,但早就哭完了,“对了,我的糖人你带回来了吗?”
“元宵,你吃吗?元宵?!袁骁!”唐渊的声音越来越大,把走神的袁骁喊醒了。袁骁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眼睛还有点红。
“嗯,什么事?”
“又怎么了?风大迷眼了?我问你你吃糖人吗?刚好我买了两个,一个画你一个画我,我让摊主多给我画两笔他还不乐意呢。看我给你的脸上加了两撇小胡子,等你老了留胡子一定很可笑。”
“唐渊。”袁骁突然站住,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怎么了?突然有点奇怪啊,也不管我吃糖了,往常你都唠叨个不停,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我上次去看你还说不回来的,这次为什么回京来了?”
“当然是皇上让我回来的啊,父亲母亲还在这里,我能往哪儿跑啊?”唐渊一口咬掉糖人的脑袋,嘎嘣嘎嘣地嚼起来。这一口可真狠,虽然糖人画得也不太像,但袁骁看着崩掉脑袋的糖人和唐渊的一口森森白牙还是感觉一阵恶寒。
“我说袁骁,你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对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怪你。”唐渊一直走在他前面,一口一口认真地吃掉了糖人,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袁骁心里一直都有愧,他觉得是自己把唐渊弄丢了,才让他受那么多苦的。听将士们说唐渊的眼睛是烟熏瞎的,找到他的时候他被困在一个木房子里,火已经点着了,还泼了油,如果不是他在里面哭的声音太大了,可能连尸骨都难寻回来。
“你懂什么?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我连获救的机会都不会有。如果不是你,固北城一战我早就命丧黄泉。如果不是你,早在午门峡我就被落石砸成肉酱了。袁骁,一直以来都是我欠你一条命。你没在这种方面亏欠过我什么。”
唐渊知道得远比他要多,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根源的,而这个根源远远不是当年的袁骁可以触碰到的。
当年其实他除了被熏瞎了眼睛,还被下了毒,不然是不会被送到师傅那里,一边就医一边学武。
那毒,说出来可能又会震惊江湖吧,那毒叫饮鸩止渴。
说穿了,那毒既是□□也是解药,发作时痛苦难当,然而要缓解这痛苦就必须要再服下不少于上一次中毒的剂量,故而叫“饮鸩止渴”。
“皇弟!皇弟!你救救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皇上!就当臣姐求你了!饶了他,你饶了他,臣给您当牛做马!”
他的母亲,贵为长公主的母亲,拉着他的手丝毫不顾形象地跪在她的弟弟面前,哭的连头发都凌乱不已,只求她的弟弟能饶了她的儿子一命。
但那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颇有兴致地笑了笑,一挥袖子便把她甩开了:“皇姐,你说的倒是轻巧。臣弟饶了他谁饶了我啊?”说罢走到唐渊面前,像提一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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