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了吧。”桑湛看了看夜色,不是很确定。
李善鸿嗯了一身,披着衣服坐了起来,“你还睡么?”
“睡。”桑湛老老实实地说。昨儿个从县衙回到寨子已经很晚了,到几家走了走说会儿话,歇下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到刚刚被李善鸿的梦话闹醒,桑湛笼统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别睡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带着点软软的任性,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有点楞,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
桑湛内心:做恶梦还能把人性子做歪了?以后晚上睡觉给他多讲些山精鬼怪不晓得会不会更有效果。
李善鸿懊恼地揪住衣服,怎么今儿个说话这么没脑子,本王一定是没睡醒,一定是。可是这家伙为什么还没吭声,敢拒绝试试?
“好啊。”桑湛在李善鸿没发作之前开口应下,手背在身后,一下一下挠着掌心,痒痒的,想笑。
李善鸿纳闷地望他一眼,傻笑什么,蠢死了。
“说什么呢?”
“就说些你小时候的事吧。”李善鸿随口说道。
桑湛坐到床沿,屁股挨到床沿的时候还小心地瞄了李善鸿一眼,看他并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安心讲起以前的事来。
桑湛的记忆里,娘亲占的空间并不大,她只出现在桑湛十岁以前的记忆里。
桑湛记得娘亲是一个很温柔很有学识的女子,总是喜欢穿碧色的裙子,头上插着根木簪子,笑起来嘴巴左边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过年的时候桑湛最得意,因为家家户户都要找娘亲帮忙写对联,所有人都知道桑家娘子是寨子里最有才的,连带着小桑湛都骄傲起来。
“我娘是寨子里最有学问的人了。”桑湛拍拍胸脯,得瑟地尾巴都要上天了,李善鸿翻了个白眼,“后来呢?”
“后来啊……”
十岁那年,娘亲突然消失了,明明前一晚她还说带自己去城里买糖人,第二天起来,娘亲已经不见了,爹也不见踪影,吴叔带他回家里住着,说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小桑湛天天搬了凳子坐在寨子大门口等,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有一天,小桑湛真的等到了,只不过是一个折了腿断了骨的桑老爹和他手里娘亲半截的木簪子。
“查不出来是谁干的吗?”李善鸿问。
桑湛摇摇头,“他不愿意说。”
爹的身体就是那时候败了下来,一年不如一年,桑湛找遍了各地名医,也只能勉强给他吊着一口气。
说到桑老爹的身子,桑湛有些难过,头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李善鸿看着他失意的样子有些不习惯,桑湛一直是积极乐观的人。
“我记得你提过一个寮里镇的神医,那位怎么说的?”
桑湛勉强打起精神,那位神医脾气古怪的很,从不出诊,他也是在神医家里磨了好多天才给求了些药给老爹续着。
“神医不出诊,到寮里镇路途遥远,我怕爹身体吃不消。”
李善鸿犹豫地伸出手,悬在桑湛头顶隔空动了动,像是安抚的动作,桑湛似乎有所感应,抬头想看,李善鸿咻地收回手,做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咳咳,”李善鸿假意清了清嗓子,“过几日我和你一道去看看吧,说不定我能帮上点忙。”
“真的吗!”桑湛惊喜地叫起来,李公子在他心里已经无所不能了,连郑太守都能搞定。想到郑太守,桑湛有些疑惑,“你还没说你和郑太守是怎么回事呢?”
第十五章
“旧识罢了。”李善鸿简单带过,桑湛不吃这套,瞪着圆圆的眼,一眨不眨盯着李善鸿。
李善鸿被他盯得不自在,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那么像……狗呢……
无奈地推开大狗的脑袋,李善鸿还是妥协了,“我们俩家算是世交?他祖父是我们家的先生,从小就认识了。”
“能教出太守,郑大人的祖父一定很厉害吧?”桑湛感叹道,他们这儿最厉害的先生教出来的也不过是秀才,像县令这种都很少,更别提什么太守了。
“挺厉害的,我父……我父亲也是他的学生,的确是很有本事的一位老师。”
“你爹也是太守之类的官老爷吗?”桑湛好奇地问,李善鸿平常的举止不像小家出来的,浑身都透着一股位居人上的气度。
“算是吧……”李善鸿在心里往天子脑袋上扣了个乌纱帽,那模样好笑极了,他不由得嗤嗤笑起来,如果父皇不是皇帝的话,那应该不会比现在糟吧,至少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女人孩子,就父皇母后和他们兄妹三人,那该多好。
李善鸿一会儿笑的开心一会儿又皱着眉失落,桑湛晃了晃他的胳膊,“你怎么啦?”
“没什么,想到家里的事了。”李善鸿淡淡道,脸上抹掉情绪,和平常无二。
“你家还有其他兄弟吗?”
“有个哥哥,比我大七岁,还有个小妹妹,快及笄了。”
桑家只有桑湛一根独苗苗,从小也没个兄弟姐妹,他艳羡道:“真好啊……”
好吗?如果只有他们几个,自然是好的,然而并不。李善鸿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妹妹一定很可爱吧?及笄了上门求亲的人家一定很多吧,可要给她找个好人家才是。”李善鸿模样长得如此周正,他妹妹一定也会是仙女一样的人吧。
“那是自然,一般人哪里配得上我妹妹。”想到心爱的小妹妹,李善鸿眼神不自觉放柔。李家小公主李善宁是母亲半条命换来的孩子,怀善宁的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提早临盆时更是一度虚弱到昏厥,若不是祖父请了交好的神医出面替母亲吊着命,怕是善宁还没生下来就和母亲一道赴了黄泉。而那时候的父皇在哪呢?呵呵。
不足月的善宁身子骨一直弱的厉害,是东宫所有人呵护在掌心的小宝贝。好在后天调养的注意,现在也已经是活蹦乱跳的大姑娘了。就是活泼过头了点……
看着李善鸿柔和的侧脸,桑湛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那你有相许的人家了吗?”
李善鸿有些奇怪,“我?我还没那个心思。”
桑湛心里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什么?李公子有没有娶亲关你什么事!桑湛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几下,拼命压在底下的东西却还是泛起甜腻。
“你傻笑个什么劲儿?”李善鸿挥去心底的不自在,看桑湛一脸蠢样,起了戏弄的心思,他慢慢靠近桑湛,声音压得低低的,“怎么,难不成你对我……”
桑湛心里的锣鼓都快打的掀翻屋顶了,火烧屁股一样跳到一边,涨红了脸忙摇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对我妹妹起了念想?”
两句话叠到一起,桑湛脸色一僵,干笑两声,“我一个小小的山野村夫,哪里敢对小姐起什么心思啊。”
“谅你也不敢。”李善鸿傲娇地扬起下巴,这家伙太老实了,哪里是善宁那丫头的对手,要是这两人凑到一起,桑湛非被丫头玩死不可,不行不行。
那如果是李善鸿呢?
两人不约而同都把念头放到一个地方。
李善鸿赶紧把想法抛出脑外,真是在外面野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想了,事情结束了就赶紧回皇城吧。
桑湛则是笑的苦涩,这种没结果的事情想都没必要,李公子这么好的人,不该被他这种人肖想,背后的手却是慢慢收紧了。
“快天亮了。”李善鸿起身站到窗前,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桑湛走到李善鸿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动,“想不想看日出?”
“日出?”李善鸿扭过头,桑湛笑的真诚,“青山顶上的日出,是最美的。”
“好啊。”
桑湛麻利地穿上衣服,天色已经慢慢亮起来了,带着几分心思,“马上就要天亮了,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用跑的吧?”
待李善鸿点头答应,桑湛终于顺从心里拽住了那段手腕,飞快地奔跑起来。
风声呼呼啦啦从耳边刮过,遮住了桑湛的砰砰砰的心跳声。
丛林间,两个年纪相仿的青年飞快地穿梭其间,
“蠢货,你跑快点啊!”
“哎哎哎,你跑错方向了,往那跑!”
“谁让你跑这么慢,我要是认识我就自己先跑去了!”
“那你自己去好了……”
“你!还不快点,太阳要出来了!”
“来不及了,跟我来。”
桑湛利索的跑到半山腰崖边树下,顺着树干飞快地爬了上去,向李善鸿伸手,“我拉你上来。”
李善鸿眼睛闪了闪,把手搭上去,手与手交叠,桑湛一个使劲,李善鸿就稳稳当当上了树。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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