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第40章


青儿站直了身子,慌张看了赵绥棱一眼,只见赵绥棱的手微微一顿,重新把视线施舍到桑湛脸上,“哪个青山城?”
桑湛哈哈笑起来,“您说笑了,哪里还有第二个青山城?”
赵绥棱似乎受到了触动,有些愣愣的,“你是青山人士,那你知道……”
“知道什么?”桑湛问,老太太却不说了,“没什么。”
桑湛也不追问,安安分分吃自己的。赵绥棱手抖的厉害,圈在手心的茶杯溅出水渍,青儿替她拿下杯子擦手,真想马上带赵绥棱离开,“您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寒山吧?”
赵绥棱只是沉默着摇摇头,青儿见她神色晦暗不明,不安感更强。
桑湛看着这主仆俩,总觉得老太太面善,忍不住问:“您以前在青山呆过吗?”
赵绥棱似乎想到什么轻轻笑起来,褶皱柔和起来褪散些晦色,“呆过,怎么没呆过,那是我的家。”
青儿诧异地看着赵绥棱,“娘子……”
原来是老乡!桑湛来了兴致,挪到赵绥棱手边的位置,眼睛亮亮地望着她,“您住哪条街上,说不定我小时候见过您呢!”
赵绥棱不答反问:“你呢?”
“我呀,我就住青山上,就是城外那座青山。”桑湛自然地回答,没注意到老太太全身都跟被冰封一样僵住了,“不过我有时候会跟我爹娘下山去玩儿,指不定真见过您呢,我看您就挺面熟的。”
赵绥棱张口发出声微弱的气音,桑湛没听清楚,“您说什么?”
“没什么……”赵绥棱闭上眼睛,深深呼了几口气,“我背井离乡好多年啦,你大概是认错人了……认错了……”
桑湛遗憾地哦了声,“您是在皇城安家了吗?青山那可还有家人在?”
赵绥棱轻抚过发间的木簪,老态的脸上竟露出些少女的娇羞,“有的,都在那呢。”
“啊?”桑湛没法理解了,“那您怎么一个人在皇城啊?家里人都不担心您吗?”
“他们大概以为我死了吧,”赵绥棱淡然,“那时候我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了。”
“那您怎么不回去?”桑湛问。
“孩子,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赵绥棱慈祥地拍拍桑湛的脑袋,浑浊的眼里盈满温柔,“这些年青山好吗?”
“挺好的,”桑湛觉得老太太话里有话,却又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只得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风调雨顺,和外面的往来贸易也越来越顺利,一切都挺好的。”
“那你们……你们寨主呢?”
“您还知道我们寨子啊?”桑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寨主也挺好的。”
赵绥棱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娘子……”青儿有些坐不住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上个月接到消息已经……
“哦对,您问的是哪位寨主?”桑湛突然问,赵绥棱一愣,“还有几个寨主?”
“青山寨有两任寨主,一位是老寨主,另一个,咳,是我。”桑湛害羞地摸摸鼻子,这么久了在外以寨主自居还是头一回。
赵绥棱觉得眼前的世界有点晃,紧紧抓住桌角,颤着嗓子憋出声音:“那老寨主……”
“原来您认识我爹啊,”桑湛敛了神情,强撑着笑,“他上个月去了。”
第五十三章
“……去了?”赵绥棱一瞬脱力,青儿眼疾手快忙扶住她,“娘子……”
赵绥棱仓皇抓住青儿的手,像濒死之人寻求生线,哀哀地叫她:“青儿,你告诉我……”
青儿任她抓破自己,难过的别开眼不敢看她。赵绥棱面色先前虽是带着病态但也还算精神,现在连丝活气都抓不着了,桑湛看着不知怎么的心里发酸,喉咙梗塞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你也知道……”赵绥棱哑声,突然笑了起来,“那我啊……为的什么呢……”
笑声凄楚渗人,桑湛听在耳里苦在嘴里,忍不住安慰地覆住赵绥棱枯瘦的手,“您和我爹是旧识吧,若是早些遇到您说不定就能让您和他见上一面呢……”
赵绥棱恍惚地看着桑湛,桑湛的脸在她眼里柔化,慢慢变成那个人的样子,一如当年温柔地叫她绥儿。
初次见面,她要他跟自己回家的时候,少年满眼信任把手伸向她,“我跟你走。”
厌倦勾心斗角一心逃离没有勇气的时候,青年坚定地向她伸出手,“现在换你跟我走。”
即使是被打到再也站不起来只能挪动眼珠的时候,他还是说,“你等我,我会带你走。”
那时候的自己在干嘛?
擦掉眼泪居高临下地碾碎他的希翼,用淬了毒的话语一刀刀剜他的心脏,“桑衎,不要再缠着我了。”
“我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
“我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人咳出的血那么多,染红了自己的绣鞋,还是固执地重复,“我会等你。”
“桑衎,你放过我吧……”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紧紧抱住已经昏迷的那个人,破碎的声音磕磕碰碰,“放过你自己吧……我回不来的……”
哈……就连失去意识都在说着等她的人,死了?
死了?
桑湛看老太太眼里含着水光痴痴地笑,心里冒出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您和我爹是……”
赵绥棱目光胶着桑湛,低声念着:“我和你爹啊……”
“娘子!”青儿慌张地叫住赵绥棱,赵绥棱看也不看她,依旧对着桑湛说话。
桑湛屏住呼吸,只觉得手心浸满了汗失了知觉,就听到赵绥棱说道:“他是我的恩人。”
并不是心里期待的答案,桑湛难掩失望,“恩人?”
“是啊,恩人,”赵绥棱怜爱地看着低头丧气的桑湛,“我受过他的恩惠,一直没来得及谢谢他。”
“这样啊,”桑湛强打起精神,勉力笑笑,“没关系的,我爹地下有知也不会在意的。”
“大概是吧,”赵绥棱深深地看着桑湛,把多年的思念都倾注其中,“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我离开青山的时候,你才刚到我腰呢。”
“嘿,我记不得了,”桑湛窘迫地笑着,这位老太太他肯定见过,一见面就觉得有种特别的亲近,不过具体的这么多年他也记不清了。
赵绥棱抚了抚他的眉骨,“那时候你还小,记不得是正常的。”
那时候她还是桑夫人,和桑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清苦也幸福,回忆汹涌奔上来,激的赵绥棱眼眶快要包不住泪水。
不待桑湛回话,赵绥棱站了起来,忍着哭腔说,“老身有事要先行一步,过些日子空了再来找你可好?”
桑湛也跟着站起来,点头应道:“我什么时候都行,您有空了叫人知会我一声,我去拜访您。”
“乖孩子,那……姨娘就先走了。”
“嗯,您多注意些身体啊,”桑湛扶着赵绥棱想送她出门,赵绥棱没让,只说,“你好好呆着,娘……姨娘会来找你的。”
赵绥棱坚持,桑湛只得呆着,“不着急的,我暂时不会离开皇城。”
赵绥棱点点头,掀开帘子疾步向外走,青儿跟着站起来要去扶赵绥棱,却被她闪身避过,冷淡道:“我有手有脚,自然会走。”
青儿无措地跟在她身后虚托着她,生怕她突然就要倒下来。
脚步虚浮撑着走到门外,赵绥棱搭住门框极目远眺,“青儿。”
青儿应声,“奴婢在。”
“你打小跟在我身边,算算也快十年了吧?”
青儿忍住恐惧,“是,谨谢娘子多年教诲……”
“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分不清谁是主子呢?”赵绥棱冷笑两声,寒气爬上青儿的脊背,叫她窒住呼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听赵绥棱又问:“我今天都去哪儿了?”
青儿看着赵绥棱佝偻的背影,隐隐有种被千斤压制的迫力,“您……您哪都没去……”
“回府吧。”
青儿不敢提原本要回寒山,小心翼翼扶着赵绥棱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酒楼内踱出一人,若有所思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赵娘子……赵绥棱……”
“赵绥棱……绥棱……?”
瞳孔紧缩,李善鸿终于想起赵娘子的名字为何熟悉至此。
来不及细究,后面将士已经走了出来搭着李善鸿往外走,“九爷,怎么了?”
“没事,”李善鸿压下心绪,“我去打包点吃食,下午轮差的时候吃。”
“哈哈,您还没吃饱啊?”将士大笑,“您要吃什么说一句便是,我去给您买。”
李善鸿顾不上迂回,直接回绝,“不必,我自己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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