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第26章


“若非有一定把握,”他叹道,“我也不敢为庞夫人接生。”
“小云儿说,你在姑苏为人接生过……”元廷秀望着他,笑了起来,“阿青,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
他一怔,才想起那是他情急之下为了让云无忧放心而骗她的谎话。他对男女之防看得甚严,若非迫不得已,是断然不会像今天这般的,这件事,对方当然知道。本来他是不至于因为这样的谎言被人戳破而感到不快的,但是刚才那一番事情实在是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再加上元廷秀的语气着实有些惹人光火,便没好气地答道:“跟着你这样作恶多端的人久了,坑蒙拐骗作奸犯科的事情多少也要耳濡目染一点。”
元廷秀听了他的话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只是脸上浮起了恶作剧般的微笑,“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作恶多端。”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他被对方制住,索性也放弃了抵抗,仰起头接受对方的爱抚。随着那动作越来越有情欲的意味,他猛地回过神来,“在这里……”
“这里离营地很远,不会有人来的……”元廷秀在他耳边呢喃着说,“就在这里……阿青,今夜星光很好,让我好好看看你。”
星空下,他看到对方异色的眸子里洋溢的炽热渴望,竟不知怎地感到心里发烫。
“这一辈子,我都要好好看看你,要不然,你这样好的人,到了来世,必定与我这恶人走的是不同的轮回……等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便想着你的样子,纵使刀山火海也不怕了。”
“别胡说,”指尖抚过对方的脸颊,他轻声说,“你若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我既跟了你这恶人,自然也是要一起下十八层地狱的。”
“这倒也是……”元廷秀想了想,笑道,“若在那里有你作伴,上刀山下油锅也是心甘情愿……想来南宫那小子也是要去的,没准能把阎罗殿抢过来也说不定,到时候就让他行个方便,让你在我身边。”
“那个人耳功很好……你就不怕……唔……”他的声音夹杂在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中,“被他听见……”
“你还没发现吗?”元廷秀说,“那不是他……老邵头可不在乎我说这种话。”
他一怔,本欲再多问几句,但随即就没有余裕再去想这件事。肌肤终于直接暴露在夜风之中,阵阵寒意传来,但须臾,对方的体温就驱散了这一切。深沉的夜色笼罩了大漠,也将那不为人知的喜悦和欢愉小心掩藏起来。
“爹,我又来了。”
京畿道前,谢准把酒撒在坟头,轻声说。此次来得匆忙,他没有带什么东西,不过,没有三牲六畜,只有一壶浊酒,于谢英却是十分相配的。
南宫站在边上,默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座孤坟前在他上次回京之后,终于得以立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墓碑。碑上没有墓志铭,也不会有哪个文人雅士愿意给那样一个低调了一辈子的中官写墓志铭。不过那也没有关系,写在墓碑上倒不如记在心里。
“这世道还和你在的时候一样不怎么好……”他说着,掸了掸墓上的杂草,“但我在努力让它变得好一点。”
虽然业已故去,但父亲的一切好像都还陪伴着他,那柄快刀,来去如风的无拘无束,以及对抗一切黑暗的勇气。
“你要来拜祭一下吗?”他问南宫。这一次怎么说也算是儿媳妇头一回上门,不拜祭一下似乎也说不过去。
“当然。”南宫说着,从随身的香囊中取出一丸沉香,“没有带香烛……就用这个吧。”
他知道,那是南海沉水香,谢英生前从未用过这等名贵之物,没想到亡故之后,坟前却燃起了这种香。“这个……是不是太贵重了。”
“无妨,”南宫说,“毕竟,我还要感谢前辈养育了你。”
他知道对方于这些东西看得很淡,听罢便也不再阻拦,掏出火摺递给南宫,看着他点燃了香。轻烟袅袅升起,南宫郑重地在坟前拜祭了片刻,直到那香燃尽。
“走吧,去城里投宿。”
第十八章
东缉事厂里,提督太监今日依然是战战兢兢听着底下人的汇报。
同为提督太监,他的权势却是比起前任差了太多。他以直殿监之职被提拔成为东厂提督太监,起初自是惊喜不已。然而没过多久,事情就现出了本来的面目——那祖坟上冒青烟得到的差使不是什么美差,而是彻头彻尾的烫手山芋。
既是直殿监出身,东厂里的亲信部下之流他是一概没有的,而他又不具备程沐恩那样过硬的后台。东厂提督太监这碗饭不是好吃的,不论是打交道的还是手底下管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既没有亲信又没有靠山带来的后果,便是在东厂里彻底被架空。
而命运仿佛是嫌他还不够惨似的,除了那烫手山芋一般的差事,还给他送来了一个阎王。
和宁成彦的相处如同噩梦一般,对方永远是态度恭恭敬敬挑不出什么毛病。然而,那三不五时不经意间透露出的蛛丝马迹宛如走在路上不知何时就会踩到的毒蛇,让他每日里提心吊胆。
——督公四年前五月初九那日,是否见了几位贵客?
那云淡风轻的口吻几乎让他吓得魂不附体。他当然知道那日他见的是什么贵客——那是潞王派来的使者。直殿监俸禄微薄,不收点好处根本维持不了体面……更何况,据他所知,潞王的使者已经接触了好几个朝中要员,而那几个人无一例外地笑纳了礼物。既然人人都在收,他为什么不能?
但如今的局面,却让他无比后悔这一决定……无论是勾结叛逆还是假传圣旨,哪一条都够让他万劫不复。
不过今天,那阎罗王却好像无暇找他的麻烦。宁成彦说到一半,忽然出神地望着半空中那一只翩翩飞舞的金翅蝴蝶。
“督公,你可知这是什么?”
他心中忐忑万分,不知道对方到底又想玩什么花样,“或……或许是开春了?”
“崖山凤尾蝶,专逐南海沉水香香气而动,因此采香人常用以分辨南海沉水香方位……”宁成彦说着,脸上泛起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他果然来了,自投罗网……不,应该说,投案自首。”
再回京城,街市上已经比上一次多了些许生气。新帝即位,裁撤了包括榷税在内的几项冗余赋税,并召回了派往各地的矿监税使。圣旨一下,京师内的小生意人纷纷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虽说世道艰难生意难做是难免的,但只要还能经营下去,总有人愿意做这营生。
他们找了个僻静别院投宿,地方是南宫选的,远离闹市但环境清幽。谢准在京城住了十余年,竟是没有留意过京城还有这样的处所。不过,或许这样的地方对于从前的他来说未免太过无聊吧。
其实现在也是一样。
他实在是不明白南宫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南宫只是说要为了叶天佑的事情去一趟京城,却不说具体要干什么。但即使是这样,南宫的态度也未免太过悠闲。
森罗教正在西迁之际,他却让邵师作替,自己向东来了京城,想必是不得不来的大事。但谢准问起他,他却又次次都成功地把话题岔了开去。连日来,他一点没有着急的样子,反倒是带着谢准四处游山玩水,竟好像是以后再没有机会了似的,这也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南宫是个不错的旅伴,名胜古迹奇闻异事皆是信手拈来,一路之上也是处处体贴备至。美人在侧,这一路自是过得惬意,如果南宫没有那么牙尖嘴利专好与他斗嘴的话,也许会更惬意。
“谢公子在研究弈棋之道?”
一听到这个称呼,他的心里又有了不好的预感。每次南宫想要挪揄他的时候,称谓就会从“谢准”转换成“谢公子”。他慌忙把手里那本棋谱合起来放回书架上,“不不不,我只是在找东西垫桌脚。”
打死他也不会承认,那是因为昨天被对方杀得大败想要扳回一城。他也算是学过几天围棋,然而不知底细地对上南宫,他输得简直不是一点半点,他向来在对方面前不肯服输,碰上这种事情当然要想方设法赢回来。
“呕血谱……谢公子这未免也是打算一步登天了。”南宫看了一眼那本棋谱,“想要赢又有何难?让你九子便是了。”
“九子……”他觉得自己今天是咽不下这口气了,“来来来,你过来……今天不下完这盘谁也不许出去。”
“只听说过拦路抢劫,没听说过逼人下棋的。”
对方毫不在意的语气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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