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雪》第123章


衣轻尘愣愣地思索着辉夜的答案,脑子有些浆糊了,“那你为何还要过来?”
辉夜方才抬眼,望着衣轻尘道,“你说你是一个术士,可你其实是个官人,这两个身份都很有意思,但无论这两个身份是不是真的,凑在一块儿,便符合了我预期的想法。我来是想同你说一件事,然后拜托你们,不要再来管哥哥的死了。”
衣轻尘不是这两重身份中的任何一重,根本没有放弃调查的权利,只与辉夜打了个太极,“我尽力。”
辉夜似也看出了衣轻尘不欲放弃调查,却也并不在意这个结果,只自顾自地说道,“不论如何,接下来的话,我只会告诉身为术士的你,虽只是个传说,但你是术士,应是信这些的。但你若是说给那些官府中人听,他们定不会相信。”
顿了顿,望着衣轻尘的眼睛,与之对视道,“你,听过我们戏班里最出名的戏文《竹取一族》吗?就是昨日在书院里唱的那个。”
衣轻尘点了点头,辉夜便道,“这个曲子里的故事是,在东边的一座海岛上,音律大家竹取一族因为在和蓬莱南宫一族的比赛落败,逐渐没落,族中孩子为谋生被遣送来了中原,戏文里写的只是其中一个孩子的遭遇,而与之有着相似遭遇的竹取家的孩子,还有不下十个。”
“他们或在风浪中死于海底,或在中原动乱中流离丧生,或死于疾病。。。。。。总之,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故乡,眼前的一切都是足以夺去性命的利刃。”
“我不知道公子你信不信神。”
辉夜如是说,“竹取其实并不是个普通的家族,而是有着一半神族血统的,上古神祗的后裔,他们生活的地方也不是浑浊污秽的人界,而是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一。可是,他们却愚蠢地选择了与蓬莱进行这个赌局,而且让天来作公证。”
“天是最公证的,也是最残忍的,古来以天为证的赌局,到头来都没有一个好下场。。。。。。竹取家也一样,为这份想要独占音律的野心,付出了代价。”
“天收回了他们一族体内的神血,这些神血不会被突然抽空,而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流逝,天也收回了他们的住处,老一辈的无法离开故土,只能随着福地一起枯萎,小一辈的四散逃亡,苟延残喘。。。。。。”
“神血会保证神族不会衰老,也能源源不断的给神族提供法力以抵御人世的污浊,所以当竹取家幸存的后人抵达中原时,他们还算幸福地活了一段时间。”
“我。。。。。。很不幸,我是家族中的异类,唱歌很难听,没有音律天赋,琴也学不好,只能写写戏文,而兄长他,有着很好的竹取族人的天赋,他便靠着一副嗓子,领着我活了很多很多年。。。。。。”
“很难以置信吧?可是神族的寿命真的是无穷无尽的,我们看着身边的孩子长成大人,又逐渐衰老死去,我们被当做异类,开始辗转生活。。。。。。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们体内的神血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去。。。。。。”
“渐渐的,神血彻底干枯,体内只剩下残存的法力,我们守着枯井中的最后一点水,沦为了曾经看不起的人类,会老,会死,会病。。。。。。”
“但是只要有法力残存,我们应当还是能够活得比常人更久些的。。。。。。只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一点,竹取一家为什么会成为神族里的音律世家?而人族中那些弹唱很好的家族却永远无法企及这个高度?”
“因为我们在弹唱时,歌声里便夹带着法力,这是不可控的,只要开了嗓,法力便会一点点流逝。。。。。。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兄长能够比其它人更受欢迎的缘故吧。。。。。。”
“当时兄长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为了生计不停地在唱。直到有一天,兄长发现,他开始长大了,维持了数百年的少年形象似乎隐隐有了成长的痕迹,他再无法轻易挪动橱柜巨石,渐渐的,他的法力在一次次唱曲中越来越少。。。。。。直到再无法抵御人世的污秽,然后他。。。。。。害了病。。。。。。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便是不治之症。”
“如果他要活得久一些,就不能再唱戏了,那段时日兄长很痛苦,很自卑,戏班子里的大家都很照顾他,不希望他再累着,便减少了他出场的次数。对了,戏班子里没有人知道我们曾经也是神呢,很嘲讽吧,神就长成这样。。。。。。”
“再后来,出现了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把自己的脸化成兄长的模样,穿着兄长的衣服,代替兄长站到了台子上,唱戏的本事丝毫不亚于兄长,装的惟妙惟肖,可是再好的掩饰,也是会有纰漏的,上一秒还站在台上唱戏的人,下一秒怎可能会出现在后台对镜画眉呢?只是我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
“兄长借此契机得以歇息,戏班子兜兜转转在外演出了十六年,那个代替兄长的人也跟着我们兜兜转转了十六年,但是似乎其它人都没有发现那个替代者的存在,除了我。。。。。。”
“其实我私下里还是很开心的,因为兄长解脱了,但兄长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本身是很喜欢唱戏的。。。。。。就这样,十六年后,也就是上个月,我们回到了江陵,兄长的病也支撑到了极限,他同我说,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我觉得他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所以我没有向他请求些不切实际的愿望,而是希望他去做完此生最想做的事,不留遗憾。”
“他果真这般做了,他应该也将这件事告诉了那个替代他的人,所以替代他的人离开了戏班子,兄长重新开嗓练习,想要再在此地,十六年前戏班所在的地方,再唱上一曲。”
“六日前,起火那夜,他唱完了这辈子最后一支戏文,虽不完满,却是他的落幕曲了。我能觉察到兄长身上的神力,已经是油尽灯枯。。。。。。唱完后,他说身子不舒服,想要留下来歇息,拒绝了其它人去酒楼喝酒的邀约,其实只有我知道,他是不想让其它人看见自己死去的样子,包括我。”
“我顺遂了他的意愿,离开了。。。。。。”
“后来,他竟是早便做好了一切打点,一把火,把一切都给烧没了。。。。。。没留给我一点儿念想。。。。。。走的可真是干脆啊。。。。。。”
衣轻尘愕然地听完这一席话,连筷子上夹着的豆芽掉了都未察觉,好半晌,方才回过味来,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安慰辉夜,不料辉夜却突然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起来,“我方才所说全都是《竹取一家》新写的后续故事,公子若是喜欢,日后可以多来捧场。”
衣轻尘却觉得有些奇怪,“你方才说的不都是真事?”
辉夜垂下眸子,黯然地盯着自己的手心,轻声道,“真的?假的?当真同梦一般,兄长不在了,血脉也不在了,千百年来的时光。。。。。又当真存在过吗?”
第93章 不为人知
因着真真的存在,衣轻尘自然相信辉夜所说,只是辉夜本人却不太想提起这所谓的过往,待衣轻尘再想去细问,辉夜便一口咬定方才所说不过是自己胡乱想象的戏文内容,做不得数。
辉夜的举动仿佛一根鱼刺扎在衣轻尘喉头,令他浑身不快却又吐不出来,只好放弃追问有关仙家的话题,转而问起了戏班子里其它人身上的疑点,“吴管事手头那般多的钱财,与你兄长有无关系?”
辉夜双手捧着瓷杯,轻抿一口清酒,举止如同戏文中描绘的一般优雅,“这些都是兄长,与代替兄长那人十六年来的积蓄,我虽一直不晓得代替兄长那人的真实身份,却是认得他的声音的。昨夜里,他回了戏班一趟,取走了混杂在兄长遗物中的属于他的东西,恰被我撞上,当时他戴着张面具,穿着一身黑袍。。。。。。果真就是最后那日来听兄长唱曲儿之人。。。。。。”
衣轻尘闻之,右手一抖,杯中酒水倾了大半,花沉池取了块布将之拭去,却是沉默不言。
辉夜倒也并不在意衣轻尘等人会作何反应,只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知晓的东西,也不像是单纯地提供证据,更像是在倾诉,“我晓得他身份定不一般,十六年来,他也常无故失踪,离开戏班去做些别的,却每每会在戏曲开场前回来。。。。。。他未有取走这些钱财,说是依着兄长的意愿,一部分留予我和毛毛,一部分留给戏班里的人。。。。。。剩下的,任凭我们处置。。。。。。”
“到头来,他是谁并不重要。。。。。。”辉夜将杯中酒水饮尽,只留见底一口,洒在地上,当作祭奠,“他取走的东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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