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斯坦利先生的证词》第14章


他退掉弹匣,放进衣袋里,把枪还给杰森,“没关系。”
他们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各自移开目光。杰森打了个手势,“进来吧。”
别进去,一个细小的声音告诉斯坦利,免得让这件事变得更复杂,把笔记还给他,赶紧离开这滩浑水,趁你还能离开。
他踏进那个低矮的地下储藏间里,关上了门。
——
雨停了。
“雨停了,”斯坦利转过头,看着窗外,苍白的阳光畏畏缩缩地出现,被铁栅切割成整齐的四等分,“这种雨,人们一般会以为它能下到世界末日的。”
“我们真幸运。”
斯坦利冲律师笑了笑,“难道不是吗。”
“关于你刚刚的证词,斯坦利先生。”
“是的,吉布森小姐?”
“人们会问——我会问,为什么不,比如说,置之不理?烧掉笔记,搬家,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见一个你不再认为是朋友的人,为之冒险……放弃一切,这说不通,除非。”
她没再说下去,斯坦利点点头。
斜照进来的阳光缓慢地从湿漉漉的灰白变成温暖的金色。
“博士知道吗?”律师问。
“我认为他可不仅仅是知道,吉布森小姐。他已经利用过这一点了,在莱肯斯顿的木屋里。现在,故事说得通了吗?”
“如果我把尼娜放到证人席上,她会确认你所说的吗?”
“她会的。”
“你很熟悉枪械吗,斯坦利先生?”
“我没有持枪执照,如果你问的是这个的话,但我明白些‘基本原理’,姑且这么说。”
“例如退弹匣?”
“例如退弹匣。”
“最后一块拼图。”律师翻开文件夹,取出一张放大的照片,右上角有鉴证处的数字编号,“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一艘帆船,波拿巴号,原计划两天之后从圣马洛出发,驶往罗斯科夫;一艘来自洛里昂的渔船会在那里短暂停靠,接一个乘客,把他送往西班牙。这个乘客能在开往南美的货船上找到一个位置。”
斯坦利从吉布森手里接过照片,审视着烧毁的房子,焦黑的房梁像断肢一样探出瓦砾,指向天空。
“波拿巴号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
十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带着行李离开了码头。浓重的海雾犹如雪崩,掩埋了尚在睡梦中的旧城。建筑物的轮廓缓缓浮现,又缓缓隐没。海舔舐着栈桥,帆船和游艇在港口里轻轻摇晃。斯坦利确信自己听到了咳嗽声,但周围只有无法穿透的雾气。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低沉喑哑,像是被扼住了咽喉。
凌晨五点。
一群钓鱼者已经出发了,套着橘色防水风衣,拉链拉到下巴,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提着鼓鼓囊囊的帆布袋。他们停在城墙下的阴影里,等那六七个兴致盎然的度假者拐过街角,才继续往前走。尼娜的旅馆在这条小巷的尽头,一辆车停在大门前,红色尾灯被雾气泅开了,仿佛血水。
前厅里只有萨尔玛一个人,借着台灯光读一本插图比文字多的小说。看见斯坦利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困惑地皱起眉头。
我们需要和尼娜谈谈,斯坦利告诉她。
Dans sa tanière,黑发姑娘回答,注意力重新回到书里。
私下里,这家旅馆的雇员都把尼娜的起居室叫作“兽穴”,半是因为畏惧他们的爱尔兰雇主,半是因为挂在墙上的鹿头标本。尼娜来开门的时候还穿着睡裙,披了一件灰色晨衣。
“船没有来。”她说。
“没有。”
“我希望你们有后备计划。”
她看着斯坦利,后者看向杰森,逃犯摇了摇头。
楼下传来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旧地板嘎吱作响,压低了的谈话声。
“天亮之后我可以打几个电话,也许有人能把你送到圣布里厄,一个运送海鲜的家伙,他的货车——”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萨尔玛跑了上来,看了他们一眼,凑到尼娜耳边说了些什么,双手拧在一起。尼娜回答了几句,她又跑下去了。
“她说警察来了,”旅店主人转向她的访客,“他们想搜查旅店。”
斯坦利和杰森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我告诉过你们的,要是警察找上门来的话,我不得不把你们交出去,我很抱歉。”
“尼娜——”
“你们最多只剩下几分钟,我让萨尔玛拖住他们。从餐厅侧面的楼梯下去,穿过厨房,有一扇侧面通往外面。”
“谢谢。”
尼娜在厨房门口追上了他们,塞给斯坦利一把钥匙,“爸爸的船屋,你们都去过,记得吗?好几年没有人到那里去了,屋顶说不定已经塌了,但如果你们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她耸耸肩,从晨衣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车停在巷子里,白色小货车。现在快跑,男孩们,我必须去向警察控诉你们抢走我的车了。”
他们跑了起来。
☆、12
12。
他跑过沙滩,二十七个夏天以前的太阳烧灼着手臂和后颈,耷拉在礁石上的海草散发出浓烈的腥味。现在他很后悔把鞋留在房子里了,湿沙子里混着碎石和贝壳,像小小的刀片。
他踏进水里,向小船跑去,海浪缠住他的膝盖,然后是腰,把他往岸上推,过了一会又改变主意,把他往前拽。坐在船尾的双胞胎伸出晒成浅棕色的手臂,帮他爬上去,斯坦利翻过船舷,躺在湿漉漉的船底木板上,喘着气。尼娜掬起一捧海水,泼在他脸上,在他的狼狈里提取出极大的乐趣。
“你迟到了。”杰森卷起松脱的缆绳,搭在船头。
“他妈妈不乐意让他出来。”双胞胎里的其中一个说,鼻梁和脸颊上的雀斑犹如迁徙的鱼群,“加斯帕害怕妈妈。”
“这不是真的。”斯坦利坐起来,擦掉脸上的水。
杰森把木桨丢给他。
像狮子的岩礁在小海湾另一边,只有从远处看去它才像一头狮子,一只前爪搭在石滩上,另一只伸进水里;再靠近一些,这幅由特定角度和曲线构成的图像就被拆散了。天空仿佛油漆未干的画布,涂着几笔稀薄的云。船摇晃着爬向海湾另一端,船屋逐渐远去,靠水的一排窗户反射着阳光,亮得刺眼。
狮子双爪之间的海水平静而冰冷,泛出一种比周围更深的灰绿色。斯坦利穿过狭长的石滩,爬上被太阳晒暖的平坦岩石,看着女孩们游向长满寄生贝类的礁石,藤篮用绳子系在手臂上,一浮一沉地跟在后面。圆形藤篮里装着三齿耙,要敲下贻贝,没有比这更好用的工具了;到天黑的时候这些软体动物就会和白葡萄酒、红葱和一勺奶油一起煮成热腾腾的一锅,洒上粗盐粒,和炸得金黄的薯角一起上桌。
“我打赌我能先游到对面。”
斯坦利并没有看他的朋友,“你会作弊。”
“我保证不会。”
“如果你输了?”
“我知道前天打碎了冷水瓶的是你,”杰森把脱下来的T恤卷成一团,“如果我输了,我会告诉他们是我干的。”
“我负责倒数。”
“很公平。”
斯坦利挪到岩石边缘,俯视着喧哗的深绿色海水,“准备。”
两个男孩都在数到二的时候跳进水里。
“……杂志。”吉布森说。
斯坦利抬起头来,“抱歉,什么?”
“我能问你刚才在想什么吗?”
“午餐,我祈祷他们不会再送来盐水煮四季豆。”
律师盯着他看了一会,把笔记本放到一边,翻开文件夹,“你离开波士顿之后不久,媒体开始报道科尔曼博士的失踪案。科恩主编和丹尼·马瑟尔在《新观察者》上发表了一篇长文——整整十六页,事实上——《疫苗与火药:IntelGenes实验室里的骷髅》,前三分之一都在谈论吉姆·佛莱特的官司,‘终审之后,虽然走私控罪并未成立,仅以巨额罚款和两项轻罪告结,但长期关注此事的人们不难明白,佛莱特短暂的、象征性的牢狱之灾表明了这位军火商精心布置的地下网络连根挖出,放火焚烧’,这本杂志很不喜欢佛莱特,这至少是可以确定的。我们需要担心的是最后一个段落。”律师继续翻那些黑白复印件,“科恩和马瑟尔提到了‘IntelGenes创办人之间的微妙敌意’,他形容得相当诗意,听听这句:‘科尔曼和斯坦利旷日持久的、隐藏在桌面下的战争。他们争抢着灰色交易的利润,就像野狗争夺骨头。这也许能解释斯坦利毫无先兆的辞职,胜负已分,科尔曼得到了骨头’。”
“猪崽和他的三流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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