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渊》第19章


被骂了个懵头的持刀人面面相觑,本见他不躲不闪就知道是个硬茬,可没料到是城卫府的人!他们只是拿了商客给的钱,却如何也不敢动官府的人。
禅睿神情越发跋扈,带着冷笑都有一番渗人,他寒声道:“持刀夜访,审查卫乔大人可没提过这个条理!”
听到乔吉的名头为首的人险些给跪了。他们都是鸣杉四下的逃犯恶人,没落在乔吉手里也听过乔吉的名声,知道这个乔大人手段何其狠辣,冲撞了他的人再落到他手里,不剔骨削肉是出不了城卫府的牢房的!顿时连着握刀的手也松了,赶忙连连退后,“公子误会!我等正追的是江湖恶人。”说着就踹翻了店小二,呵斥道:“怎个带的路?惊扰到了公子!”
禅睿冷笑,拿起榻边搁放的玉带就扔了过去,狠声道:“扰了本公子就想走?”
领头被这玉带砸了个正着,看着是货真价实的美玉,和消息说的落魄病书生根本不同,不禁信了个□□,说着就拉人后撤,口中还搅着浆糊道:“公子大量!公子大量!”
他们这一路兵荒马乱的撤出去,禅睿在榻上不敢立刻松神。起身在窗纸的后模糊的打量着,确定看不出还有后备人手,才陡然松了气。
暗桩留手果然明智!
只要靖国公还以为他是个落魄废棋,就不会提高警惕。但是今夜对方如此轻易的失了手,难免不会起疑,必须在这几人回到对方处时想个法子处理干净。
况且等这几人动动脑子回过神来,恐怕也知道不是那个味儿!倘若他们立刻回头,他可就翻不了棋了。
正想着,楼下已经穿来上楼声。禅睿在屋中打量四下,飞快思索可以借用的契机。不料这一次楼上的飞快,转眼就已经撞开了他的门。禅睿冷起的眉眼扫去,对方这次仅仅来了一个人,就是这一眼,禅睿已经发觉对方不是先前那群人可以比拟的!
木然的脸和空洞的眼。
禅睿背脊上蹿出一阵阴寒,他镇定的站在窗边,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无声推开了窗。对方扑来的一瞬才露出森然的刀光,禅睿退步,咬牙撞翻下窗。
小二楼的窗下还有长廊的檐,禅睿翻撞在檐上紧接着滚摔下去。撞摔的脊骨痛的令人发麻,他胸口剧烈翻滚,喘着息扶柱起身。二楼窗口已经没有人影了,想必是从楼梯追了下来。禅睿深知不可停留,也不能惊动,否则引回先前那一队他就真的得交代在这里了!
这家客栈后廊通小门,门后就是杂乱的区街,左出有乱巷。
禅睿在黑暗中走的匆忙,雨下个不停,让脚下的泥痕藏不住踪迹。不能去乱巷,被顺着足迹追上后一刀就可以了解他,只能往右通的夜街上去。
可是当禅睿才出小门便听到了右通夜街上的策马声,不止一匹,更像是在搜寻。他心料不好,果在湿雨模糊中看见佩刀的骑兵。
这绝不是乔吉能够先得到消息的事情,恐怕是靖国公即时起的心,这样的调动权只会是靖国公的手笔。然而他已经没时间猜测是什么原因让靖国公兴起了半夜必杀他的决心,眼下真能出了围抄才能另思。
追杀者出了楼,顺着足迹一路追上去,再出了小门看到足迹往右去,然而再追上去时正好遇到了骑兵,环视时足迹却消失的干干净净,追杀者对骑兵做出未成的手势,马上人也颇显诧异,指了左出的乱巷,一众人轰然而去。
过了半响,街侧高架的台垛檐下翻摔下一人。
禅睿喘着息,剧烈的咳声被咬死在喉中,他爬起身,向右去的区街上走。雨似乎有些大了,他在夜中的脸颊出奇的白,眸子中却清明的很。
然而并没能跑出多远,追赶的声音就紧在身后。
禅睿虽然不指望这种拙笨的手段能让对方迷惑,却也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如此之快。骑兵的马蹄声惊溅雨水,禅睿一身狼狈猝不及跑。
刀从腋下夹藏的刀鞘中拉出来,寒光在雨水滴答间不减半分。追杀者沉默着一步步靠近他,抬起的刀有一刀断头的锋芒。禅睿喘着息,目光紧锁在对方的脸上。骑兵策来的包围周旋在四下,被围在中心的禅睿像是网心的狐狸,如何也逃脱不掉的网捕。
刀落的刹那间禅睿还犹自不肯认命!
刀光崩折声铿锵擦打在雨中。
禅睿还未回神,重刀劈砸爆起的血花猛烈溅在脸面。他怔怔的看着砍来的刀擦飞摔在地面,对方骨骼折断的声音刺激入耳。
禅宗带着些雨的湿意,和些酒的酣冽,同样喘着息,好似比他更加狼狈的站在那里。
他捉住他的手,将他拽拉进怀中,上上下下的摸索着,确定他没有刀伤之后,立刻将人抱起来。
雨哗哗的下,禅睿此时才惊觉自己胸口起伏的剧烈,他的咳声止不住的涌出来。雨水和发热交错的昏沉令头脑发晕,他抓紧禅宗的肩头,咳的断断续续道。
“……不要留活口。”
不能留下活口!
倘若只是追寻他一个人还尚有温存手腕的余地,但禅宗这样露了脸,一旦被靖国公知晓,禅家的立场就微妙十足。今晚的事情,必须抹杀干净。
禅宗按紧他的肩头,手顺拍在他的后背。雨水滑过禅宗本来温雅的脸,峥嵘的像是扼杀的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冷的骇人,将禅睿抱的更紧了。
*——*——*
禅睿进到热水中时神智昏昏沉沉,禅宗脱了外衫,俯身给他擦拭着身上。
身子才稍稍暖起来,禅睿靠在桶沿,脸色白的吓人。他闭着眼像是休憩,就算神色在如常平静,也没法遮掩他此刻羸弱的事实。禅宗始终没讲一句话,只是擦过他掌心、腕骨、脊背,还有腿脚上的伤痕时越发沉默。
禅睿闭着眼抓住了禅宗的手掌。
掌心被热水溅的微痛,他未睁眼,轻轻道:“此事就要有了结论,你不要动怒。”
长指拨开他颊边湿漉的发,禅宗俯下身,望着在桶中的他。
“这是为难我。”
禅睿张开眼,“阿宗。”
禅宗反交握住他,嗯了一声,将他从浴桶中带出来,裹上厚绒,抱上了床。给他擦干了发,拿一旁备好的膏药细细涂抹在擦伤的地方,片刻后煎好的药也端上来。
禅睿喝了,被放进被褥里,连被角都被掖的整齐严实。禅宗吹了灯,翻身在他身边,没有进被,连他带被子统统抱紧在胸口。
“安稳的睡。”低稳的声音贴在他耳边,“把疲倦都睡掉,醒来再做禅白衣。”
手指□□禅睿柔顺的发,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抚摸,力道舒服的让人真的昏昏欲睡。禅睿额抵在他脖颈睡着,呼吸渐渐沉稳悠长。
禅宗再张开的眼如同要撕咬的狼,他唇贴在禅睿的额。
“然后我为你保驾护航,就是圣上也敢撕咬给你看。”
章二十四
在这一夜之后,鸣杉城照旧如熙。
雨湿哒哒的滚下枫叶,火红染雾的山半腰美成天重之境。禅睿端坐在直面山景,阔开浑然的推门前。席案排的静心,裘绒大衣和抄手玲珑一样也不少。他正挽了袖,露出腕骨,毛笔流畅在微冷的呼吸间,一气呵成。
乔吉跪坐席案下首,看着那笔锋的凌厉几乎要透纸逼出,不禁屏了息,不敢再多看。
禅景双脚腾空在廊下,他正爱惜的擦着刀。他是跟着禅宗一路来的,先前雨夜最先发制人的重刀就是他动的手。睿哥哥最终无碍,长兄就将他拨到了这处宅子里当作守卫。
最近这把刀越来越不像柴刀,擦拭之间已经愈加锋芒泄露。他擦的用心,直到刀入鞘后才发觉就坐在一旁的潺渊望着这湿雨红山图发了一上午呆。
“你喜欢枫叶吗?”禅景回头看了眼睿哥哥和乔先生,见他们未曾注意,便小声问道。
“不喜欢。”潺渊揉了把他靠过来的脑袋,雾朦的眼只能看见红色深深浅浅漫山遍野。
“噢……”禅景猫眼忽闪,“这宅里还有其他好玩的,等下我带你去看。”
“过几日吧。”潺渊轻嗅在空中,湿冷的雨意来者不善,他道:“在你长兄没有回来之前,奉劝你不要让他离开你视线半步。”
这个他显然是指禅睿。
禅景皱起眉,“我还当靖国公与我家好着呢。”未曾想过他竟然会对睿哥哥下手。
潺渊被他这稚气未脱的话逗笑了,倾身压挡在他端放膝头的刀鞘上,气息喷洒在他脖颈,低缓道:“好着呢?”
禅景登时手忙脚乱的推开他,他不在意,偏头又望起山来。过了半响,打了个哈欠,意味深重道。
“到底是谁对谁下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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