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第379章


说,到底是“清清”还是“卿卿”,秦可卿的卿卿吗?秦可卿,又是一个薄命的女子,那是多不好的兆头。难道,从那时的戏言起,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感情不会有好结果吗?
那天与季母谈话后,她失魂落魄回到家,为了即将要离开季衡的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意而几度以泪洗面。她不止一次的想到了家族中那一段段结局悲伤、没有终成眷属的爱情,再看如今这段必须由她亲手斩断的情缘,终于不得不向命运屈服,也向笼罩在家族头上那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诅咒”屈服。经过了仿佛将血肉从躯体剥离一般的痛苦,她终于决定,向他提出分手。
也许父母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意,所以,去见季衡提出分手的那天,他们破天荒的没有加以阻拦,甚至连多余的问话都没有,而是静静的目送她从家中的后门走了出去。
那天,她打扮的格外娇艳。她穿上了价格不菲的洋装,戴上了耀眼炫目的珠宝首饰,画上了精致艳丽的妆容,顿时从原先小雏菊一般清纯可人的小女生变成了时髦精明的大小姐。她身上迥异于往常的装扮,让他惊讶且疑惑不已。没等他开口问询,她就已经抢在他之前,对他说出了一句句直刺他心扉的话语。
我要分手。我不想再和你玩这种爱情游戏。理由很简单,就是你配不上我。你养不起我。我从小娇生惯养,不愿将来与你一起过那种天天为生计发愁的日子。你和我在一起,无非就是想攀龙附凤而已。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作为这些日子以来,你和我在一起所浪费的时间补偿。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你和你的母亲无忧无虑的生活三五年。你用几个月时间换得无忧无虑的三五年生活,到底还是赚到了。我很快就要结婚了,对方和我家门当户对,这样的生活才和我的身份相配。所以,我不会再和你来往了。我们好聚好散,今后男婚女嫁,两不相干。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今生怕是不会再见,那就保重吧。
连珠炮一样的说完这些话,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朝他扔下早就准备好的一叠钱之后,落荒而走。直到走出很远,远得他绝对不会看见她的身影时,她才如被人抽去了主心骨一样,浑身瘫软的瘫倒在路旁。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着,心已碎成了千万片,无法遏止的泪水冲花了她的妆容,打湿了精美的华衣。不用他说什么,她已经从他看她的眼神中猜到了,他恨她。如果说以前他爱自己如珠如宝,那么现在,就一定是恨自己恨得莫如寝皮食骨。
她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吧,平生头一回做戏,不想,竟也是这样的成功!如果在她和他的母亲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去承受痛苦的话,那么,就让她来承受吧。她还年轻,会有很多时间去慢慢淡化心中的痛苦。时间会成为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而他的母亲,已经年迈,受不起也等不起时间的流逝。这也许是她能为季衡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彻底的与她的生活断绝了联系,完全打听不到一点消息。而她自己,在经过如此伤心的恋情之后,以绝然之姿,拒绝了父母为她安排的几门婚事,不管父母如何哀求怒骂,她都不为所动,抱定了终身不嫁的念头。
没过多久,中日之战再无可避,一夕之间烽烟四起,时局动乱,世道不平。又过了几年,上海沦陷,父母又相继去世。她的青春岁月就在这乱世之中悄然度去,最终,她孑然一身,固守在祖宅之中,与几位忠心耿耿的老仆心静如水的相依度日。
虽然她已不再年轻,却依然有热心友人想要替相貌出众的她撮合姻缘。但爱情于她,已是昨日黄花,自季衡之后,再未有人能走近她的心扉,燃起她对爱情与婚姻的向往和热情。在她心底,永远爱着那个喜欢叫她“二木头”的男人。在她心底,自己早已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今生,他们无缘相守。那么,她就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守贞。
可世事终究是难料的,原以为今生他们不会再见的她,万万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他们会在那样混乱的场面下重逢。她没想到,他会投笔从戎;她更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竟也是孑然一身。他变了许多,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对自己温言软语,浑身上下再也寻不见当年的儒雅之风,反而充斥着被军队生活磨砺出来的坚硬与烽火岁月历练出来的冷酷与刚强。
他还在恨着自己,所以即便她又惊又喜的认出了他,他也不愿与她相认,避之不及的同时,还待她恶语相向。她明知不该请求他的原谅,明知自己不应该靠近他,可理智永远都无法战胜内心激动的情感。她像只扑火的飞蛾,无论如何都想靠近那团可能让她背弃诺言、身陷地狱的火光。能再见到他,听见他的声音,哪怕是他的怒吼声,她也觉得是种甜蜜的味道。
最后,当他们在乱作一团的火车站上再次相逢的时候,尽管他依然对她不假颜色,可她能感觉的到,他恨着她,也爱着她。她一直在他的心里,从未离开。这也许是一段被很多人看做孽缘的情缘,可对她来说,却是那样的珍贵。
看着他满身烟尘而又疲惫不堪的背影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失在人潮中的时候,当他最后拥抱过自己,留在身体上的那点温暖开始消散于无踪的时候,压抑在她心底里的那团火,那股隐忍了二十多年的欲望,婉婷为了和那个孩子在一起时坚毅的眼神,终于让她做出了决定,此生最胆大的决定——她要和他在一起,她要去找他,她再不愿失去他!
人的一生,本就短暂。她和他之间,已经蹉跎了二十多年,从青春年少到如今的人到中年。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可以如此浪费呢?与其要在余生之中为这段错失的因缘而懊悔至死,还不如在最后关头牢牢的抓住这段情缘,此生无憾的相守到老,到死!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跳下了那最后一班南下广州的火车,放弃了去香港投奔姨妈的机会。她脱下了身上的华服,首饰,换上了普通女人穿的棉布旗袍,对与她相伴多年、不忍与她分离而泪眼朦胧的老仆们笑着说,我不去香港了,因为我要去找他。不用担心我,只要和他在一起,再苦的日子我都受得了。我已经错过了他二十多年,现在,我不想再和他分开了。
其时,已改名为刘润川的季衡带着败兵一路南撤,最后撤到了重庆。当大部分国土已经陷于共,产党之手的时候,他和他的军队还在做着最后、也是最无用的抵抗。期间共,产党几次派人向他喊话,希望他能弃暗投明,带着残余部队投诚,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他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从戎多年,孑然一身,既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也未能为母亲送终,已是大大的不孝。唯一能做到的只剩一个忠字,若连这个字也做不到,实在枉自为人。
1949年12月,蒋介石与其随从人员,从成都的凤凰山机场起飞逃向台湾。当他目送着委员长的座机完全的消失在云层中之后,他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带着所剩不多的残兵向已经包围了他们的解,放军投降。接受他投降的解,放军师长很是不解,问他,当初我们希望你投诚,你说要为老蒋尽忠。那为什么你现在要向我们投降?难道你不想尽忠了吗?
他惨淡一笑说,只要老蒋还在大陆一天,我就是他的部下,他的学生。欺师灭祖、以下犯上这样大逆的事情,我绝不会做。但现在,他先弃我们而去,而我做到了身为一个部下,一个学生该尽的职责与道义,大势已去之际,再没有必要为他尽忠。对他,我已是仁至义尽。对我的部下,我也必须有情有义。胜负本就为兵家常事,投降,不算丢人现眼。而为了面子负隅顽抗,害得部下最后落得个无辜枉死,那才是真正的丢人现眼。
一席话说的在情在理,解,放军师长由衷大赞,押送回京的路上,一直以礼相待。第二年,刘润川以少将师长的身份被最高军事法庭判刑二十年,被关押在北京,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内,进行劳动改造。
留在上海的林秀清,听说了刘润川兵败被俘判刑入狱的消息后,立刻北上北京,辗转寻找了多层关系,在他们的帮忙下,终于在战犯,管理所内见到了剃着平头,已是一身囚服的刘润川。他显然没想到她会留在大陆没有离开,更没有想到她会以家属的身份前来探望。两人隔着铁窗相见,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已经换了天地,前尘往事尽数涌上心头,所有的恩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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