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上)》第69章


我见他正看得专心,便要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他却唤住我:“寺玉?”我忙止了步应道:“殿下还有事吗?”
他已将书册搁了案上,转了身朝我说道:“再过几日便是燕九,内臣宫眷,朝廷勋威都要去灵觉寺烧香祈福,寺玉可要去?”
“殿下也要去吗?”我反问了他,他点了点头。
我才笑着答道;“殿下要去,寺玉怎么能不陪着?”
他不禁笑了,一面嗔怪道:“你这小丫头,越来越狡猾了!”
直瞧了这个十六岁的朱瞻基,口中竟唤我为小丫头,不觉笑着回了一句:“你这小鬼,越发地没大…!”
“没小”二字被我生生地咽了回去,话一出口,便知犯了忌讳,有些心虚地迎上他的目光。他有些恍惚地看着我,却又像是看了别处,一时竟不语。
我便要后退,悄悄地撤了。不料他也回了神,忽然说道:“寺玉,你这次回宫后,就和我生份了很多!”
我只看了他,心下只暗叹了一口气,自己何尝不觉,因为眼前的朱瞻基越来越不是我所能看得透的。我已经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好像每个人于我,都带着各自的迷团,让我雾里看花般心眼也蒙了。而且他真的长大了,初相见时,他那句佯装训斥的话“你不知男女受授不清吗?”如今可是刻在我的心上,时时铭记。
他见我沉默不语,脸色也是一阵阴晴不定,半晌竟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知道你也不会解释什么?”
“殿下!”我不觉轻唤了他一声,又确实无话可说,不禁轻咬了唇直看着他。
“但是寺玉永远会对我说真话,对吗?”他殷切地的目光灼灼。
这寒冬正月的日子,我额上几乎要渗了汗。望着他,暗暗思忖,我会对他说真话吗?如果有一天,木预的性命悬于自己的一言之间,我还会说真话吗?不会的,我断然不会的。只觉心头一乱,又看了他殷殷期盼的眼神,想象这两年来,他从一个孩子成长到一个心机缜重,谋权夺势的皇位争夺者,这一路走来务必是小心翼翼;步步谨慎;又想到他的大婚也不过是权衡利弊下的选择;不禁一阵疼惜;心情复杂下缓缓点了头。
他得了我的允诺,眼里才一亮,嘴角一扬,露了丝松懈般的笑。这一笑却让我恍惚,以前不过是一些小事上,他得了答应,便会这样满意地笑。
我直看得恻然,只能默默无语望着他。
他已全然不介意,直拉了我坐下:“寺玉,陪我用点心吧!”
燕九这日,内臣宫眷都摆驾净觉寺,我随了朱瞻基在后。任那些妃嫔宗戚们先行,因为只是私下烧香拜佛,倒也没有大肆排场。
一直到黄昏,揣测此刻宫眷们都已完礼回宫,才进了寺中。因为是皇家祈福,灵觉寺是皇家清真寺,寺外一直有侍卫把守,平常百姓却不得入寺。
抬头看到“灵觉寺”三字刻于牌坊正门额上,牌坊为双叠三檐四翘角式,正面浮雕有花卉及几何图形,典雅庄重,其上雕刻的五条龙更是栩栩如生。
朱瞻基径直入了寺,又由主持领了入内。穿过放生池,至金刚殿时,却见二王爷正迎面走来。
我不禁四处打量,却不见奕肃,原来是二王爷独自一人,他也瞧见了我们。
走得近了,朱瞻基才唤了一声:“二皇叔!”,二王爷却不答应,脸上却是阴沉的神色,径直越过我们,朱瞻基并不在意,只是止了步立在一旁。二王爷忽然停下脚步,返过头朝朱瞻基冷笑了一声,才说道:“不要以为区区几句诬蔑的话,就可以挑拨我与父皇的感情!”
朱瞻基却笑了笑,一面点头道:“二皇叔言重了,侄儿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至于有没有用,二皇叔心里不是最明白吗?”
二王爷听了,脸刹那间变了色,一阵死灰色,眼中泄漏了一丝担忧,最终无语,只愤愤地拂了袖子,转身便走。
朱瞻基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又是淡淡地笑了笑,才转过身朝我说道:“走吧,天色已经很晚了!”我听得这二人的话,只是暗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随他继续向正殿走去。
才至正殿。小师傅便捧了清水上前,他将手伸入水中浸渍片刻,又用素净的绵布拭去手上的水后,方跨进殿内。
主持已将三支点燃的香捧至他的跟前,他双手接了香,脸上一片肃穆,又闭了眼。我站在他的身旁,抬头望着眼前的镀金铜佛,黄昏的斜阳将一抹余晖落在佛身上,光影交错,香烟缭绕。我素日见的佛像都是太过淡定豁达,不知今日是否是光影相织下的幻觉,只觉那佛眼中多了一丝人情。不禁也双手合掌,立在胸前,闭了眼。
半晌才睁开眼,转过头去却见朱瞻基早已站了起来,正迎上我的目光。这样的注视下,我不禁咧嘴一笑。这时,忽然听到钟声敲响,却是旁边的主持轻声诵道:“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
这钟声划过夜色,深沉而绵长,在耳边缭绕不绝。据说钟声一敲便是一百零八下,欲将世间的烦恼除尽。他望了远处的钟楼,静静地凝听了片刻,才说道:“走吧!”
我点了点头,随了他身后。主持送我们至殿外,朱瞻基转身拜别了主持,上了马车回宫。渐行得远了,依旧听得那钟声悠远而至。
他忽然转过头,朝我说道:“寺玉刚才在许愿吗?”
我点了点头,一面将锦帕递给他。
“寺玉刚才闭了眼睛,脸上那样虔诚的模样,让我很好奇!”他一面说,一面用锦帕擦了手,“寺玉许的是什么愿?”
我笑了笑说:“殿下不知道吗?愿望是不可以说出来的,说出来就无法实现了!”
“是吗?”他听了,也随着笑了笑。
我一面将厚厚的裘皮披襟折好,一面随意问道:“殿下相信有来世吗?”
“来世?”他只是重复了这二字,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我不禁深吸了口气,喃喃却是坚定地自语道:“不管有没有来世,我只要这一世幸福!”
他像是听见了我的话,方抬了头深看了我一眼,又一面将锦帕递还给我:“刚才我在想,如果寺玉许的愿望里有我便好了!”
我正伸出手欲接过帕子,听到这话,手不禁一颤,锦帕便飘落到车板上,我忙俯了身拾起。再抬头看他,依旧定定地瞧着我。我便顺势作顽笑的模样说道:“佛曰,不可说!”
六十六
正月已过,宫门上的彩灯画联都一一取下,按常便,宫里也要开始恢复了平日的寂寥。这年初的喜气该渐渐淡了下来,不料昨日夜里竟开始下起了雪,南方的雪下得不大,且地上湿润,雪花一触了地面便要化得无影无踪,但昨夜雪下了一宿,夜里又无人践踏,第二日早上起来,便见地上一片银妆素裹,殿檐上,亭台处,御苑中也是一片白雪皑皑。苑中的腊梅正迎雪而怒放,红的梅,白的雪,相交映间倒美得极致。宫里的奴才得了赦令,可以聚在暖房里,一面赏梅,一面饮些水酒。
左喜和李典,还有云珠都随了旁人一道耍去,却是彩烟不喜闹,独自留了下来,与我在殿前围着金香炉熏衣裳。
我手上捧着洗净的襟袍,摊开覆在香炉上。心神却有些不宁,直想了奕肃曾说过了正月便要启程去长安,前些日子旁敲侧击地问了朱瞻基,知道皇上已允了他的请愿。正式封了他为赵王,落藩长安。不知奕肃何时要动身,这些时日也不得机会相见,又不见他捎口信,心下不由得有些急了。
“姑娘!姑娘!”忽然听到彩烟唤我,才恍了神看向她:“怎么了?”
她指了指我眼前的襟袍:“姑娘,衣服都熏好了!”
我一面点头,一面忙将衣裳拿起来。
彩烟忽然问道:“姑娘有心事?”
我只是摇了摇头,一面站了起来,从殿门前看去,外面依旧在下着雪,只是天色却阴暗,不过是晌午,却像是傍晚一般,不禁叹了口气:“这样的天气,路上怕不好走!”
彩烟也站了起来,走到我身旁:“姑娘!”
我返过头看了看她,却见她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不禁有些惊讶,不觉挑了眉头问道:“彩烟,你有话要对我说?”
她脸上露了一丝难色,我不禁拉了她的手:“怎么了?”
她终于开口说道:“姑娘是在等四王爷的口信吗?”
我点了点头:“怎么了?是不是四王爷已经捎过口信了?”
她听得脸上一丝惊讶,愣愣地说:“姑娘怎么知道?”
我只扶了她的肩,急急地问道;“为何我没有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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