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第34章


“我是问你。”
文无隅沉默一会,
“吾先为人后修道,如今已没脸称自己是修道之人。”
普罗大众凡人之一。
渊澄无声发笑,“你在我身边这久,早就触犯禁忌。”
“是吧,”文无隅附和,“万物之灵总归无法三言两语能归结,人们憎恶作奸犯科,却仍大有人在。时下虽男风盛行,未尝见谁家娶个男子作妻。风花雪月耍玩就罢,谁要当真悖逆而行,必受千夫所指。”
他扭头望王爷侧脸,笑容可掬,“王爷好男风是形势所迫吧,君臣心有嫌隙,王爷情非得已只能选择背道而驰来自保。”
渊澄看进那双笑眼,犹一汪深潭,波涛暗涌,他不动声色道,
“相处日久,有所改变也是情理之中。”
文无隅的眼神不可扑捉地暗了一暗,笑道,“王爷所言有理,好比文曲养的那只青牛,此刻若杀之取肉,他势必和你拼命。”
渊澄翻身侧躺,伸指摩挲文无隅唇线,“你的意思是?”
文无隅缄默片刻,方道,“吾一番自白,是为表明正身,吾与师兄只是至亲好友绝无其他。望王爷下回出手,不问因由无妨,但请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第40章 
草叶新绿,初春的气息渐浓郁。
明秀公子的脸却似千年不化的冰雪。
和文曲迎面碰上。
文曲一来恨屋及乌二来对齐明秀惊人的武力心有余悸,他提嗓冲房内吼了一声,自觉退避三舍。
说来连文曲也觉奇怪。
原以为这位明秀公子,像壶烈酒,烧心灼喉。而今却似山巅的千层积雪,远观静美实则危如累卵,有随时崩塌之险。
齐明秀并未绕进屏风后的内房,只靠近几步,冷冷淡淡说了句,“曲大人来访。”
闻听房内窸窣声,便见渊澄走出屏风,“书房。”齐明秀满面嗔色,拂袖转身顾自先行。
这厢曲同音无所适从,焦躁地一顿搓手。
见二人到来,他急着便迎上去,“皇上醒了!”
渊澄摆去一眼,看不得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上苍庇佑,皇帝早两日就已清醒,只是无力上朝,一应政务仍由大皇子暂理。
不知他慌什么。
“然后呢?”渊澄闷头一句,可见情绪不高。
曲同音却管不了这许多,碎步跟他身前急道,“徐靖云失踪了!据说昨夜凌晨突然被传走!”
这句让渊澄不由得攒眉,看来皇帝急不可耐了。
“快想个法子救他!”关心则乱,曲同音先入为主地认定徐靖云处境堪忧命悬一线。
“怎么救?”渊澄反问。
曲同音一怔,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令他胸中怒意蹭蹭直上,话音不觉高八分,
“我要知道还来问你作甚?”
渊澄陡然发笑,眼里却精光凌厉,“他被谁传走?关在何处?可有人逼供,可有受刑?”
曲同音被连续的发问整懵住,呐呐半晌说不出个字来,但显然怒意已消褪。
渊澄这才不疾不徐道,“行了,我以为你猜得不错,他在皇帝手上。”
曲同音只得叹口老气,自嘲一笑,“你拿个主意,我听你的。”
渊澄蹙额沉思,手指轻叩桌面。
好一段时间的静默,听他开口道,
“皇上无非怀疑徐靖云倒戈,依他的性子,你认为他会供出所知吗?”
曲同音摇头,坚定道,“不会。”
徐靖云不是愚忠之人,虽耿直,但明是非,即便两方孰善孰恶难以评论,情义使然,他势必有所偏向。
“你既如此肯定,”渊澄停顿一下,悄然叹一气,“法子倒也简单,你设法查出他关押何处,给他递个消息,指证我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城外有片荒坟,他知道的。”
闻言曲同音愁云压眉,一阵摇头,“不至于到这地步,这不行,另寻法子。”
渊澄朗声笑起,“舍己救人?我没你想得那般伟大。”
曲同音无奈斜他一眼,“到底何意?你说清楚些。”
渊澄于是正色道,“我倒不倒台是迟早的事,扎在心头的刺无论痛否,终归要在闭眼之前拔除。你不必担心,我顶多革职待查,下狱凌迟此类的,他得一步一步来,因此一时半会我还死不了,趁这时间也好作其他安排。”
“什么安排?”曲同音问道。
“暂无头绪,不过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见曲同音欲又开口,渊澄催促道,“你再耽搁下去,徐大人怕是回天乏术。”
曲同音疲于计较此人总和他卖关子,甩袖而去,边疾走边喘恶气。
“对了,”渊澄倚靠桌沿,脸上挂着一半捉弄一半正经的笑意,“记得提醒他,只可说怀疑,别傻乎乎地直接指证我,要懂迂回。”
曲同音恨不能一口恶气憋死自己,红面赤耳汹汹而去。
渊澄坏心得逞,乐不可支,捧腹捶桌闷着笑。
“你还有什么安排?”齐明秀好不善解人意,泼他一脑门冷水。
渊澄果断敛笑,一转脸神色沉重,
“齐后留给你的紫凤佩可有好好保管?”
那是娘亲唯一的遗物,轻慢不得,齐明秀摸出怀中玉佩。
渊澄拿手中端详,如此精雕细琢的手艺,普天之下无出其右,然,青鸾佩除外。
他将紫凤佩交回,踱步落座,“有件事是时候告诉你了。”
“何事?”齐明秀疑问。
渊澄暗暗苦笑,
“我曾和你讲过,紫凤与青鸾本是一对玉佩。”
“记得。”
渊澄轻叹一记,“此前我已经查明青鸾佩在谁人手中?”
齐明秀不自觉迈前一步,等他后话。
“齐后同父异母的幼弟,你的舅舅,齐玦,现如今他官至江南道总兵。”
渊澄说这话时,愁色愈浓,因接下来又将是一番争执。
枉他一世苦心孤诣、挥刀饮血无忌冤魂,纵是万樽杯酒入肝肠,却有千般愁绪如鲠在喉,难舒亦难言。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齐明秀袖中手指握拳,他似乎有所预感,渊澄做事从来不是心血来潮。
“先皇用心良苦早有筹谋,齐玦比你我大不了几岁,出生起便养在外,这些年也在打探你的消息,兴复大齐少不得兵权。”
齐明秀只望着他,眼里满是讥诮。
渊澄选择无视,不容置否道,“你收拾一下,明日启程去江南道。一旦圣旨下来,出行恐多不便。”
“你不一起?”齐明秀问道。
“现在起兵等于自寻死路,你懂的。”
“那他呢?”
“自有去处。”
“也会走?”
齐明秀步步逼问,拳头攥得死紧。
渊澄默不作答。
齐明秀瞋目,抬手一拳震桌案,“他有没有去处你心里没数?扪心自问你会让他走吗?!你说他是文家后人,你对他有愧没错吧?”
渊澄后靠,凝眸,直面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我只要对得起爹娘对得起大齐江山,何谈愧不愧。别忘了我们为何而活?优柔寡断者难成大事。”
齐明秀嘴角微勾一抹阴鸷乍现,“别拿江山压我!优柔寡断的难道不是你?你以为你左右都不靠近就做到滴水不漏了?你以为我不闻不问是真的听信了你自欺欺人的鬼话?谁比谁天真,你第二谁人敢认第一,我只看你如何自圆其说,如何背信弃义,现在我相信你早就把从前忘得一干二净!”
渊澄眼眸低垂,眉宇间愁丝紧绕。
最终他轻言细语道,“我不曾忘记从前,对他无心更无愧。”
齐明秀露出那么一丝欣喜,转瞬间消匿,“那你还留着他作甚?”
渊澄昂首展眉,惯有的表情,悲喜不明,
“文大人没死,这笔账算清楚才好。”
齐明秀揣度话中真假,忽然龇目欲裂,暴戾之气横生,他完全不信此番推脱之词,
“你意思和他之间私仇未了,我早说过杀了他一了百当,何必大费周章?!”
万万没想到齐明秀未知的一面竟这般可怖,不经意流露的偏执,周身布满戾气,如同张着獠牙利爪的猛兽,挥手间便能将猎物撕碎!
渊澄一刹震惊,剑眉紧攒,声色俱厉地斥喝道,
“杀戮止戈,但绝非强国的唯一手段!你千万别用错心思!”
齐明秀愕然,惊退数步,十指紧攥大口喘息,他的肩膀开始簌簌颤动,什么文大人没死,什么新账旧仇,纯属托词一派胡言!还反过来教训他人!
齐明秀怒意难遏,极力克制自己,最后声音仍掩饰不住地发颤,他说道,
“你真该死!”
渊澄眼看他拂衣而去。最后四个字竟让他脊背发凉。
他抬手揉眼穴,却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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