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第58章


文无隅踏进门槛,未及寻找文曲的身影,便听见大响锣嘭地炸开。
“稀客,贵客,主子!”
打扮的很爆发的文曲连蹦带跳窜到他面前,飞眉咧嘴比见到银子还夸张。
直把文无隅连小厮嫌弃地齐齐连退两步。
文曲兴奋劲过得快,形色有所收敛,微微哈着腰左右扭动,“来也不通知一声,人家一点准备也没有。”
“说人话,哪里学的阴阳怪气。”娘们似的口气可把文无隅恶心到了,他不禁要怀疑点翠楼被这厮经营成了娼楼。
文曲毫无自知,撇嘴表示委屈,“哪有阴阳怪气,好久没见你不能说点好听的夸夸我。”
文无隅懒得搭理他,转头对小厮道,“你回去吧。”
小厮点头应声,却没急着走,很是负责地对文老板说,“这几天公子就托付你照顾了。”
文曲不明情由,只觉得此人面熟,却记不起名字,傻乎乎点着头说,“好,包在我身上!”
小厮得了应承回身钻进车帘。
文无隅径直往二楼去,文曲紧跟一旁,八卦之魂这时才雄起,两瓣嘴几乎要贴他脸上,“你和王爷吵架,跑回娘家来啦?”
和他解释无异于自找麻烦,文无隅一掌盖上那张肥润不少的大脸盘推开三尺远,“师兄人呢?”
“后厨打下手呢,快告诉我,是不是吵架了?”
“喊他上楼。”
“你先告诉我嘛。”
文曲死缠不放,却见主子突然顿住脚步,眼神倏然间凌厉,如有万箭齐射,他的五脏六腑轰一声集体沉了一沉,唇舌也不利索了,期期艾艾道,“晚点、再说也行,我去、去叫他…”
说着急忙跑下楼梯奔向后厨。
巧的是徐靖云居然也在点翠楼,一个人站桌前,似乎等着他露脸。
文无隅亦觉意外,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徐靖云。
“方才听掌柜的叫主子,我想着该是你,果不其然。”徐靖云一见到他就先开了口。
文无隅拱手作揖,道声有礼便施然落座,随后问道,“徐大人常来点翠楼?”
徐靖云回道,“闲暇时候会来,虽然与掌柜的不相熟,左右也认识。”
文无隅哦了声,环视四周,二楼最后一桌客人也差不多将散去,遂问,“你等人?”
徐靖云愣了愣,“我等曲大人,原本约定在此用午膳,他还未到。”
文无隅又哦了声便无后话。
徐靖云见他心不在焉,于是小心翼翼发问,“听闻王爷下江南游玩,为何你还留在京城…”
文无隅暗暗嗟叹,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老实人也不例外,他随口敷衍道,“王爷有事先行,吾不便同去。”
轮到徐靖云不知说什么好,闷了声饮茶。
文无隅脑中忽地跳过一个闪念,“你一上午都没见过曲大人?”
徐靖云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回道,“只今早见过。”言罢隐约红了脸。
文无隅不禁掩嘴轻笑,感叹这位位居大理寺卿的徐大人,正如他料想的那般藏不住心思。
从前来往,左不过徐靖云心里那一点不便为人知的癖好,算不上大事,也无关品性,然而除此之外再无更亲密深入的交流。
他并非不知徐靖云曾对他另有心意,可凭空生出的这份情委实令人不解。
再者,儿女私情从来不在他的计划中。
刚展露的一丝笑意,须臾又失了踪迹,徐靖云始终看不懂此人,但直觉文公子今日不同往常,他踌躇半刻又张了口,“你有心事?”
文无隅只能暗叹天不遂人愿,偏生紧要关头还得应酬琐事,转念又想欲速则不达,事已至此不在乎一时三刻,便换了心态脸上施笑,“徐大人和曲大人相处久了也学会察言观色了,不过你实在是多心了。”
徐靖云脸皮忒薄,闻得此言挨不住耳根烧得铁红。
这时楼道口奔出个人来,乌黑的粗布围裙,袖管堆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道道灰痕,头上顶个破布帽,乍一眼以为是个屠夫。
“师兄,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文无隅摆去一眼,有些不待见,便是个打杂洗碗的,也不至于像他这般邋遢。
“拜你家文老板所赐,从未见过像他那么市侩的人,明明是个男人却长了妇人的舌,天天唠叨我白吃白住,硬是把最脏的活派给我,还不发工钱!你好歹是幕后老板,必须好好教训那小子!”谢晚成忿忿,终于找到个评理的人。
正说着话,楼道传来脚步声,“哟,今天可真热闹!”
来者正是曲同音,鬓角微湿,额头一层细汗,可见赶路匆忙。
文无隅拽了下谢晚成一同作揖,“曲大人有礼。”
曲同音摆摆手,一屁股坐下长椅,“在外面就无需计较这些官场虚礼了,文公子是没拿我当朋友啊。”
“吾等小民,不敢高攀。”文无隅依然文质彬彬。
“文公子未免自谦啦。”曲同音说着便端起对面的杯盏,一口闷干茶水。
徐靖云又理所当然地双眼不敢看人。
另二人对此视若无睹。
曲同音解了渴把杯盏一推,又道,“相请不如偶遇,两位有空,不如坐下喝一杯如何?”
谢晚成挑眉,弹弹围裙,“我还得去洗碗,恕难奉陪,否则文老板又得克扣小民的口粮。”
文无隅抱歉道,“在下此来是为盘算点翠楼的账目,就不打搅二位了。”
正欲抽身离开,又听曲同音说客套话,“王爷远游,文公子若不嫌弃,去我府里住几日吧,也好方便照应。”
“曲大人有心,不过王爷虽不在府中,一应事宜皆已安排妥当。谢过了。”
周旋无益,文无隅言罢转身即走。
徐靖云目送一眼,没有多余的目光,斟满茶送曲同音面前,“什么大案要你亲自访查?午膳时间都过了。”
曲同音望着空荡的楼道,顾而言他,“你对文公子了解多少?觉得他为人如何?”
二人已非寻常关系,这点徐靖云拿捏得清楚,容易犯羞是他无法自控的,但过往之事俱成过往。听此一问,他略思索了会儿,回道,
“我对他不甚了解,他卖身娼楼,背后自是有苦衷罢,我没问过,即便问了大抵他也不会说。为人方面,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曲同音扬起一抹悠长的笑意,“文公子城府之深我恐怕你望尘莫及。”
徐靖云听出话中暗含玄机,“何出此言?”
“你日后便知,现在先点菜吧,我可饿疯了。”曲同音岔开话题,高呼小二拿菜牌。
徐靖云好就好在不是个刨根问底之人,个中疑问也就不了了之了。
却那厢道刷碗和盘账的两人,避进个置物房,栓牢了房门。
日光透过小窗栅栏,投下几道明朗的光线,灰尘在光线里飘摇乱舞。
屋内半暗。
谢晚成刻意压低声线,轻问,“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文无隅回道。
“这么急?”
“机不可失。”
文无隅说完背过身,眼眸微垂,眉宇间愀戚萦绕,“师兄,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谢晚成决心坚定,拍拍胸脯夸下豪言,“只要你夙愿得成,量它是刀山火海我照闯不误!”
第73章 
此番豪言壮语未能使文无隅安下心来,真正要面对这一天的时候,他却无法像往常一样镇静。
“这段日子我着人暗中监视刑部大牢,皇帝大赦之后,刑部释放的犯人我一一确认过,伯父伯母仍在牢中,我肯定他们没被转移,你大可放心。”
“师兄,”文无隅转过身看着他,眼神犹豫,“你还是不要亲身犯险,带文曲二人暂回娄瀛山。”
临阵变卦不像文无隅的行事风格,这般犹疑踌躇更让他觉得其中有所隐瞒,看来凶多吉少那句话,不单是说说而已。
谢晚成如此想着,却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在惜我的性命,难道那些杀手在你眼里死不足惜?是不是可以说,你也会做损人利己的不义之举,虽然为人不齿,我倒挺欣慰的!”
文无隅不为所动,忧色盘踞眉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他们自己选的,既开出高价,该当有赔上性命的准备。你不同,没必要趟这浑水。”
谢晚成笑嘻嘻道,“你莫不是怕万一失手我会拖累你?大不了你也给我一笔佣金,只当我也是卖命的。”
“师兄不必言语相激。”
“那你如实回答我,到底在忧心什么?你不说,叫我如何放心走。”
“说了你肯走?”
文无隅眸光霍地凌锐,谢晚成连忙收敛了笑正色以对,话出口却是,“还是你懂我,反正我不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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