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第67章


不管瞎没瞎眼,他的所做所为不只为保全王爷,肖何意欲挑拨,却完全不得要领,活像跳梁小丑。
肖何闻言,仿若雷劈,半晌缓不过神,嘴嘴唇翕动喃喃自语,“皇上…不可能,皇上定是被谗言蛊惑…你们…你们陷害我…”
渊澄耐性磨尽,拢眉扫一眼锃亮的刀身,“死到临头还这么聒噪,肖何,你一个前途无量的禁军统领,怎就偏作那长舌妇,好搬弄是非,记住来世别投错胎。”
文无隅瞥一眼王爷手中的长刀,心下犹疑该不该拦住他。
这时渊澄将他往后轻推一把,“走远些,别溅你一身血。”
说着就要扬刀劈下。
“文公子救我,你是出家人…”肖何眼见死之将至,口不择言就只想起曾见的那一袭白花花的道袍。
文无隅一怔,不及多想伸手揪住渊澄的衣袖,渊澄疑惑回头,那厢近旁的侍从利落抽刀,口中说着杀他脏了王爷的手。
言语间手起刀落一气呵成。可见这段日子底下侍从因为带着肖何这个累赘没少受罪。
刀身嗡鸣激荡一室,须臾隐没无声。
那肖何轰然倒地,身子一阵抽搐,脖颈处鲜血汩汩,迅速侵红地面。
渊澄无话,手指摆一段,示意他们收拾残局。
而后搭上文无隅的肩膀将他扭过身,人死事了,默哀也多余。
文无隅本就没甚愧责之心,想当日被王爷一剑削下的人头咕噜滚到他脚边的时候,他虽心拧得紧,可也没眨一下眼。
何况肖何险些要他性命,心里就更不觉得愧悔。便把临睡前见血的那么点不舒服搁置一边。
两人原路返回。
疏星寥落,浮云随风游散,一轮明月冒出脸来,孤单单悬挂夜空。
夜很静,暧昧不清。
渊澄心头哽着话,却也有胆怯的一天,犹犹豫豫说不出口。
终于在快到寝屋的一段暗路上停住了脚步。
文无隅惯性迈出两步不由地也驻足,奇怪回头看了看他。
下一刻便反应过来,王爷的房间到了,便要转身自己走。
渊澄这时开了口,眉眼微垂藏在月色里,声音柔缓,“其实你不必试探我。”
文无隅莞尔,大方承认,“王爷如何看出?”
“性情所致,你却非嗜杀之人。”
说是买凶,计划之初到现在,那些亡命之徒杀过几个人?定是雇主特意嘱咐过。
如此回想,原始见终。
文无隅叹一记,“王爷果真是心细如尘。”
银白月光将文无隅的身影拖曳拉长,攀过他的肩膀,地上两人的身形轮廓交叠在一起。
面前此人,明眸印月,清亮无比。
非是月色醉了他,而是为那一贯从容自如的人着了迷。
渊澄忽然将前尘后事揉成一团,丢弃千里之外——想通了!
尔虞我诈、苦心孤诣、富贵皇权,到最后谁人得好?阎王爷。世人都逃不了一个死字。
争到最后,伤的是自己。何苦呢?
“我心系于你,也望你之于我相同。”
文无隅恍惚间失了神,这句话飘然而落,深沉的,又因羞赧而低哑,好似淌着月光而来,撞进他心里的一刻却如山呼海啸一般。
他几日前还以此暗嘲王爷,现下反倒没了主意。
文无隅脑子发蒙,想不出如何应答,只一味地垂眸磨唇。
渊澄等了半刻没回音,眼睛就开始活络起来,见他非一副冷漠讥诮的模样,心知他暗自思量如何是好,便大步向前抓住他手往屋里带,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是与不是都得是。”
一语惊醒发蒙人,文无隅回了神拿眼斜他,挣脱手来冷嗖嗖往桌前一坐,
“王爷非但心细如尘,而且死性不改。”
渊澄才不管,也不怒,起手开始宽衣解带。
文无隅越发呆眼,冷哼一声,“非但死性不改,而且禀性难移。”
这话可把渊澄激笑,呵呵往床榻一倒,“莫管死性秉性是为何?总之只对你就成。”
文无隅又哼一声,羞火轻易点不着,“在下不如王爷心宽,没有王爷这般好心情。”
渊澄眯着笑,将衾被裹得严实,“我也不是非做那事不可,你往哪里想是你的问题。”
文无隅一口茶含在嘴里咽不下,最后扭身背对床榻,猛地往喉咙里吞,由于太大口,直把嗓子撑涨得一阵生疼。
第83章 
文无隅独坐许久,喝空了一壶茶。
床榻那边传来略沉的呼吸声。
等他解手回来,呼吸声越重了些,看样子王爷今儿真累着了。
他站在床边,盯了会儿渊澄的睡容。
这张睡沉的脸生的和旁人一样,又不是瞪着眼睡觉,又不见多出什么狰狞颜色,怎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呢。
甘做鹰犬催杀良臣是事实,杀伐无情尸骨成山也是事实。
但有一天谁做了他的谋计里的绊脚石,岂知他能手下留情。
此时的另眼相待,便能料定来日不会剑锋指喉?
文无隅心里没底,而且这位人尊似乎忘记惨死在他手下的长姐。
九瑄戏园在丘临镇落脚搭台,今天是最后一天。
渊澄问他,“戏还看吗?”
文无隅昨儿睡得迟,今儿又不得不早起,此刻哈欠连天,没得那心情,便道,“吾不爱看戏。”
“是吗?”渊澄干笑一声,此君倒惯会谩辞的,谎话张口就来,“此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文无隅听出点奚落之意,五十步笑百步他自然不能忍气吞声,斜眼过去,就道,“王爷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渊澄闻言,展眉露笑,另起别话,“既如此你准备准备,一会儿启程罢。”
文无隅疑惑,“去哪?”
渊澄未答,遥遥一笑出门吩连齐等人。
这回却不知是良心大发体贴连齐,还是图自个儿舒适,已换乘富贵人家的车驾。
车内置放三五盅冰块,赶车的连齐跟着享福,身旁一边各摆一只。
凉意习习,文无隅嫌冷,揣了件薄褂盖手脚。
马车走的商路,轻微的颠簸要将他哄睡过去。
渊澄无声噙笑,长臂一伸环住他,把自己的肩膀奉献出来当枕头。
文无隅多有不适应,欲坐直,手臂传来一道力愈搂紧了他,徐缓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我少时离宫回府,是因对钟氏心存疑影,感知危险是人之本能,但他明指暗示我父母死于文大人之手,我也未全然信了他,因此才将几位大人暗中羁押,他们对我恨之入骨不肯直言个中实情,我又不能冒险只得用威吓要挟一招。”
文无隅刚起的睡意全跑不见,听罢声色未变,“王爷道完前情后因,还是没说到底要去哪。”
但知此番话有九分真,那一分假便是关于王爷的身世。他推测的二人互换身份一事并非空穴来风无迹可寻。然此事现下不值得搬出来理论。
渊澄面露愧色,讪讪一笑,“我自知行为卑劣,待到功成后,自当负荆请罪。想是你会觉得我虚伪,这些暂时不提也罢。”
文无隅假嗔,轻哼一声作回应。手臂上传来一片的暖度,那是渊澄的手掌,时不时隔着衣裳布料轻抚揉捏,这种小动作说不出的暧昧,直让文无隅缩短了脖子埋低了脸,一低头更嗅到渊澄衣裳上残留的皂角香,他越发感觉无措,转念自我安慰,只当那是衾被的味道罢。
离京城愈远,渊澄愈觉舒心,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远游,身旁又有佳人为伴,整个人都轻松惬意,时而透过窗纸瞥窗外,时而看冰块融化,浑然不察文无隅伏在他肩头略有细微的局促。
他不加思索随心由口顾自絮叨起来,
“朝廷的兵权都由钟氏一族掌手,回想起来,那老贼时刻提防着我呢,赐我个异姓王安在大理寺卿之位,远离政权中心,专司刑狱,便是挥断毫墨也无法定夺他钟氏权党的生死,更有各路刑司法台相互牵制监察,非我自怨自艾,夹缝求存可知我这些年辛苦。”
文无隅两肩簌簌竟笑出了声,“王爷这是诉苦还是说笑呢。”
渊澄侧过头看他,怡颜悦色,顺手把他垂遮眼睛的一缕头发撩到肩后,
“我跟你讲明白话呢,你装糊涂还没装够么。”
文无隅调整了下坐姿,脸颊无意间在他肩头噌了噌,像似撒娇一般。
渊澄心情更见愉悦,顾自又说道,“只等将明秀归正皇室,我便可功成身退。”
文无隅回得有气无力,“王爷手上无一兵一卒,单靠一家府丁如何抗衡朝廷?”
渊澄捻指弹他脑门,佯怒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文无隅其实精神尚好,就是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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