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第89章


大义面前,私恨重要吗?
“母亲只是想告诉你,万一你父亲没能回来,他也死而无憾了。”文夫人带着笑颜,说完的刹那,却回避了他的眼神。
文无隅心下一沉,脱口道,“不会的。王爷答应过,必定顾全父亲。”
“改朝换代没有不流血的,母亲只是说万一。”文夫人依旧心平静气。
文无隅耷下脸来。
一念起关山,千里顾丘窟,他心底那一点似有若无的恨意,经了母亲口中的万一,像一束荒草旷野中燃起的火苗,有愈烈的趋势。
蓦地平息许久的爆炸声,再一次冲进耳膜。
文无隅终于坐不住了,腾地站起,往房外走,“母亲,想必该了事了,孩儿去宫门口接回父亲。”
“不成,外面乱,还是在家等好。”文夫人急忙叫住。
文无隅顿步回首,笑道,“母亲放心,师兄会武,有他一同去,不妨事。”说着打开房门,跨出门槛,转身轻轻合上,走出一段,他才加快步子,跑上二楼。
文曲见他上楼,大嗓门就嚷开,“缺啥,楼下喊一声不就行了。”
文无隅没理他,推开一点窗,把能看到的地方扫视个遍。
“我看没事啦,好久没大动静,就几个官兵,稀稀拉拉的瞎晃悠。”文曲凑近他不问自话。
“刚刚那声爆炸你没听到?”文无隅不大信,还朝外探看。
文曲一溜烟跑到对面,指着窗外,一副心肺不全的样子,“看呐,酒坊全要烧光啦!人都去那救火了吧。”
文无隅像没听见,把窗户又推开些,街道上还残留些告示,风一吹飘一段,也没人捡,有几个子胆大事急的百姓贼头贼脑得在街上跑。他探出脑袋,从街头看到街尾,确实像动乱已平的样子。
便冲两小厮低声吩咐,“文曲去牵马车,武曲下楼陪着母亲。”
文曲一听主子要领他上街,有点不情愿,“没是没事了,可也不用这么着急出去啊。”
“接老爷,你去不去吧?”文无隅翻了一眼,自顾下楼。
文曲愣一瞬,立马跟上,“去啊去啊,大老爷回来,怎么能不接呢。”说着扭头冲武曲咧嘴笑。
他自打知道武曲原来也姓文,还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文羽堂,又听他讲了过去的故事,更是把待武曲亲厚的文家夫妇视作亲爹亲妈。
武曲回奉了个宠极了的笑,打手势叫他看路。
文曲愈发飘飘然,口型说了句在家等我,就跳着跑下楼去。
马车在街上奔可算显眼,若是把官兵引来确是件麻烦事,不过文无隅有应对之策,只要搬出怀敬王的名号,得不到十分敬,勉强也有三分礼,问题不大。
然而一路畅通无阻。
反倒车轮声吸引了许多百姓商户打开了门走上街来,以为雨过天晴。
这文曲除了刀功,其他的才能都是半吊子,平地赶个马车也能被他赶得东颠西倒。
文无隅就在车厢里左歪右扭地沉思。关于王爷如何发动政变,事态如何发展,他做了几百几千种猜想,可不管局势怎样,他想不出半点父亲平白遭难的理由,除非政变失败。
故此远远等在出入朝的正乾门外时,文无隅还挺觉轻松,暗暗自责之前在母亲面前失态实属不该。
渐渐地,正乾门的右偏门有人策马疾驰。
飞蹄电掣,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灰尘扑了二人一脸。文曲掩鼻捂嘴,躲车厢去了。
文无隅目送到人影消失才收回视线。银盔银甲,是禁军,去的城门方向。
约摸一刻钟过后,又有两人打马回奔,速度快到来不及认清人脸。但看衣装,其中一个似是江南道之行见过的齐玦,他不肯定。
直到一队成百的禁军从左右宫门浩浩荡荡出来,他才确定是齐玦,坐马上到还有曾经见过一回的赵公公。
这两人在一起,该是大势已成,急赴边关。
刻不容缓之时,文无隅无心拦路,退无可退还是往马车靠紧。
齐玦看见了他,快到他面前时明显降了马速。
文无隅心念一动,正张口欲言,那齐玦却只是看了看他又立刻扬鞭呵马,让人好不疑惑。
一下午马蹄声来来回回没停过,似不把青砖踏破不罢休。
文曲躲车厢里也吃一嘴泥,更别说一直在外等的文无隅,眼睫上都淡淡着了一层浅黄。
文曲良心发现孝心大发,终于挪动尊步劝他往车厢里坐,劝不动便上下其手给他拍灰,总算把主子恢复成清爽人。
可那脸色,却不比铺了层灰好看。
“主子,也不急这一会儿,你坐一坐呐。我去给你弄吃的喝的。”文曲瞧出主子不高兴,撒软了声儿讨好。
“别回点翠楼。”文无隅接了句。
“好勒,腿酸吧,你坐着等好嘛?”文曲笑得无比乖巧,揪他一截袖角,小小地扯了几下。
文无隅轻叹一记,这才坐上车沿。他有点沉不住气,只当是王爷恐防放出朝臣疏于掌控变生事端,遣个人报他一声总非难事,这么干等,由不得人不乱想。
文曲觅食的空档,偏门那头又有一队禁军,十来人,领头的是连齐。
这下文无隅不管不顾,快步走前,喊了一声,“连齐。”
连齐放缓马速,眼里闪过一抹局促,握着缰绳点头施礼,“文公子。”
“王爷可说什么?宫里情形如何?”文无隅盯紧了他,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些什么。
连齐毕竟跟着渊澄十几年,见惯风雨,即便一时大意心绪外放三分,也能收回两分半,他一丝不苟的神情做得毫无破绽,不温不火地回道,“宫中已定,王爷尚有要事亟待措置。属下急令出城,先行告辞。”说罢,又一点头礼,半分不失仪。
明知他急等消息,却不给只言片语,委实让人生气。文无隅看着连齐远去,焦躁感愈发浓烈,竟罕见的发火了,狠踹一脚马车轱辘,车厢轻震了下,那马却不给面,长颈低垂顾自满地乱嗅。
这厢谢晚成正从酒坊村回到城里。街上没贼也没兵,有的是求知欲旺盛的老百姓,三三两两,屋檐下墙角边,或站或蹲,若即若离地悄悄交流,随时准备撒丫子跑。
听得一阵蹄声,他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久未谋面的连齐,当时心下一阵喜,他高高举起手,摆晃着打招呼。
越近,谢晚成才发现人家压根没看见他或是装作没看见,总之目不斜视没打算逗留片刻。
这么想着,他估算着距离,暗暗运气,待两丈远时,他足尖发力腾空而起,空中翻个身。
连齐恍地一惊,及时拽直马缰,只觉后背一热,谢晚成已稳稳当当坐在马鞍上。
此二人论武功,不相上下;论脸皮,决计有一人甘拜下风。但论脾气,脸皮薄的必然比脸皮厚的凶,岂容得别人在他身上放肆。
但见连齐两道眉一拧,手撑前鞍桥,身子一斜,长腿横扫就往放肆之人的脸上招呼。
“是…”谢晚成“是我”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完,为避这一脚,只得扭身翻下马背。
连齐气不喘脸不红,就是眼神有点厉害,像要剐了他。
“你这人…”谢晚成叹了声,“唉,谁叫你装着没看见我。”
“我没工夫跟你玩,告辞。”说着转眼看向前方。
“等等,就问一句,宫里没事吧?”谢晚成忙叫住。
连齐迟疑一下,想起什么来,看着他道,“没事。你叫文公子回去等吧,王爷不定什么时候忙完。”
“无隅?他在哪?”
“正乾门。”回完这一句,连齐便打马而去。
斜阳西移,晚霞依依,天近暮。
正乾门外,主仆二人一站一坐,巴巴望着赭红的宫墙。
忽地文无隅不声不响地抬脚往正乾门走。
“哎,你干嘛去?”文曲连忙跳下车,亦步亦趋地跟着。
文无隅不答。
离宫门越来越近,两旁排排站着十来个长枪侧立的禁卫兵,明晃晃的枪头朝着天,却扎得文曲发慌,“主、主子,你不是要闯宫吧?可不敢啊!王爷不在,谁认得你,谁敢放你进去?”
“无隅。”这时后头有人喊。
文无隅回头一眼,继续迈步向前。文曲一看来人,着急地喊,“谢晚成,你走快点,快点儿啊!”
谢晚成还真听话,忙就小跑跟上二人。他侧眼瞅了瞅文无隅,脸无好色眼无善意,便知他决定要做的事谁也没法拦,自己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文无隅径直往正乾门去。
皇家禁苑,岂允许平头百姓擅入,三丈外便被五名禁卫迎面格沮,长枪侧斜指着三人,“站住。”
谢晚成出行未曾带剑,此刻双手后背暗暗攥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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