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第92章


连齐见主子呆立,即将剑锋迫喉,他手中的剑连同剑鞘脱手掷飞,大喊,“谢晚成!”
谢晚成略一迟疑的瞬间,剑身被击偏,剑尖擦过渊澄喉颈的皮肤,留下一条细长的红印。
“别叫母亲担心。”文无隅走近,低声,柔柔地含了点责怪,“回后房歇息去吧。”
谢晚成不动,泣血一般眼底浮红,面前这个人分明哀极痛极,为何要忍耐克制。
长叹一记文无隅抓住他的手往宅院牵,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意,声线压得极低,“杀人脏手,不如诛心。”
谢晚成诧异得看住他。
文无隅言罢,拍拍他的手背,摆了个眼神示意他回屋。
风戏竹林,声声缱绻。
连齐已不见身影,林荫下二人相对而立。
渊澄目光不定,适才那两相执手的一幕在他眼里隐隐地凄楚着。
“王爷百忙之中前来吊唁,感激不尽。”
文无隅恭恭敬敬施礼,将两人推到了天各一方,可望不可及的遥远。
渊澄呼吸一滞,方才剑锋之下处变不惊的从容浑然消失,唯唯诺诺的,他说,
“要骂要打都随你,何必…”何必言不由心。
文无隅嘴角弯起,竟还能笑,打断道,
“王爷此话抬举了。”
“你不要这样…”委实罕见,多么威风堂堂的一个人,竟也会央求别人。
文无隅像被这怯怯的语气惹得不快,立马沉下脸声寒三分,“王爷频频来访,想必是担心身世的秘密外泄。”
渊澄眸光一动,正要回说不是,文无隅自顾道,“在下虽无报国大志,但眼下时局不安海内肆患,天下兴亡,苦的是百姓,吾亦是万民之一,不想受苦。王爷尽可放心。”
渊澄苦笑,大着胆子望进他眼里,“我在丘临说的是真心话。你不原谅我是该的,你想去江南定居,或者远游,什么都依你,只是…你不要拒我千里。”
他恐怕文无隅自管自地牵扯别的话题,一股脑将心里话道出。
可文无隅像听了什么怪诞不经的故事,开始遏制不住地发笑,狂悖、放肆、压在喉咙里的森人笑声,叫人发怵。
渊澄呆住,那恍若陌生无比轻傲的模样,像把他踩进了泥里。
终于文无隅不笑了,眸色却凌厉逼人,在他脸上肆意,“王爷对一个万人可骑的娼妓动心,不觉得荒唐?”
“不荒唐,”尽管那眼神如锥子般,渊澄还是贪婪地领受,急着表明心意,“只要你对我也有这份心…”
“那就更荒唐了。”文无隅猛地甩袖转身。
渊澄噎住,垂下眼,尽是凄楚不能,心底却还坚持着他对自己有心,不过碍于仇恨纠葛不肯坦白而已。
各自静默一段,气氛有所缓和。
文无隅望着幽幽竹林深处,语气如是平静,
“王爷的心意,总是与众不同。要说原谅与否,很容易。”
他转回身,活像渡恶的菩萨,神情诚挚且善良,字字清晰,
“我原谅你了。”
渊澄喜出望外,眼睛倏忽一亮。
却下一句,仿佛藏着无数血淋淋的刀子,要将他凌迟。
“仅此,你还指望什么?”
第105章 
指望什么?
指望人间有白首,同穴寄来生,指望轻衣快马啸千山,庭前白茶话生平。
酒入肠千百转,凉夜衾冷,月残影孤。
这王府,分明国之梁柱该当户限为穿,却朱门紧闭连个司夜的侍卫都没有。
冷冷清清的,像被黑夜吞噬殆尽。
府中内阁,从傍晚起,进出过几回送酒的侍从,里面的人已经好几个时辰未曾露面。
连齐一直守在门外,不敢轻易叩门。
他凝神静听,阁内不时有酒坛磕到桌子的声音,等了会儿里头悄无声息,他小心地推开了条门缝,就见人仰卧榻上,对着坛口直接往口中灌酒,怕是衣裳也吃了不少酒,榻边还有数个空坛子翻倒在地。
连齐将门带上,心里合计一会儿,便出了府门去。
“喝不少啊,该醉了吧。”漏液而来的是曲同音,扒门缝往里瞅。
正说着,人忽地坐起,歪歪斜斜地捞几案上酒坛子。
两人面面相觑,这么下去真要应了桑落酒经月不醒的美谈,美谈是美,可喝出病来得不偿失。
曲同音轻叹,低声吩咐连齐,“叫下头煮碗醒酒汤。”
而后推门。满阁扑鼻的酒香,可靠近荼毒美酒之人,香得太过不免臭气熏天,曲同音捂了下鼻子,大咳两声提醒榻上软趴趴飘飘然的人有客到。
渊澄眼半眯,瞥他,不像醉生梦死的样子,至少没认错人,“你来做什么。”
“怕你喝死。”曲同音伸手去拿他怀中的酒坛。
“别动。”渊澄护犊情深,啪一下打开他的手。
曲同音忙是收回,捂着手背拿眼翻他,“我有正经事跟你说,和文公子有关,你听不听?”
“爱说不说。”渊澄不为所动,怏怏道,眸子里灿亮,却是迷蒙状态,直愣愣看着房梁。
曲同音没想到他去了趟文宅遭受的打击如此之大,转眼之间就变得漠不关心,倘真如此倒非坏事,可怎么看,那冷漠之下都是一蹶不振。
“我不得不说你几句,”曲同音把酒坛推一边,直接坐几案上,端起一副大哥的姿态,爱深责切,“你对文公子真有心,就不该自暴自弃。到底是我们失策连累文大人,他父亲尸骨未寒,却要指望他好言好语相待吗?耐心一点,别逼他。”
渊澄这下有了反应,喝酒的反应,坛子一歪,又灌进一大口,灌得凶,一半淌进了衣领,气息起伏不定,眼里终于不再涣散,直勾勾望远,忿忿又委屈。
“你听没听见?”曲同音见他不吭声,拔高了音量。
“听见了!”渊澄似有不耐烦地回呛,深深吸气,他喃喃道,“我怎么敢逼他,也不指望了,指望什么……”
曲同音云里雾里不知所谓,只能顺着自己的话继续道,“总之借酒浇愁不是办法……”
“是他自己说的,成王败寇,”渊澄神思飘摇,顾自絮絮低语,声音微涩,“我杀了这么多人,他也说没错。”
说着蓦地坐起,踢翻了脚边的空坛子,酒坛滚下了绒毯掉地板上沉闷的一声。
他盯着曲同音,满满不甘,隐隐责怪,“甚至他的父母,他也没说过半句恨,结果,什么善解人意,全是谎话!我有什么错,我不杀,死的就是我!他也能谋我杀我,何必拿冠冕堂皇的话骗我!”
曲同音怔怔,大抵揣摸到他所指,暗叹一气,缓缓道,“他来京城进王府自是笃定文大人夫妇还活着,惹怒你不是明智之举。他当时说的也不全然假话,真假参半吧,可是宽容也有限度,如今文大人死了,他若还能理解,那真是铁石心肠了。而你,去体谅他的心情,又有什么难的。”
渊澄唇畔微微抽颤,也不知听进这番话与否,颓然埋低头,
“他就是在我面前作态,对我…半分心思也没有……”
“他找徐靖云了解过文大人遇害情形,应该知道不能全然怪在你身上,容他缓缓心神,会好的。”
曲同音一时语快,浑不知上午二人相见已然斩恩断义。
“是吗…怪不得…”渊澄语声恻然,肩膀微微一抖,像笑了声。
“怎么?”曲同音这才觉得不对,挪近他面前,将手拍了拍他肩。
“总归是我自作多情。你回吧。”
渊澄抬脸,漠然起身,脚步不稳地绕过他身旁,取了几案上酒壶,摇摆着斟满酒杯。
“别喝了……”
曲同音见他拿酒壶,正要拦,下一刻渊澄举杯,浅盏方碰到嘴唇突然被掷翻,人猛地往前,跌撞到窗户旁,对着痰盂一阵狂呕。
吐出来的全是苦水。
曾经的两相缱绻,曲意迎奉罢了。
怪不得,轻而易举地说原谅。
不恨,自然也就无爱,自然能绝情断意,自然不会在意说出口的话犹是万箭穿心。
死活不相干。
他彻头彻尾是个孤家寡人,作的一番自以为是的深情。
平静了有一会儿,饮下醒酒汤,渊澄还是靠坐墙脚,眼神空洞,魂如出窍。
曲同音心知问不出他到底为何这般,便另起话头,“明秀,悟性高,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放手让他自理政事。”
渊澄不语。
“到时你得空,和我爹叙叙吧,他总问起你。”
“齐玦传书回来,你知道吧,钟鸣钟鼎已经伏诛了,不过要稳定军心还得多费时日,最好我们这边再行举措。”
渊澄依旧空睁着眼,听而不闻。
“明秀让我明天传旨百官,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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