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苑月裴回·一》第32章


故而,崔渚是舍不得拒绝,又没有勇气接受,只能放任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百转情思兀自生长。
李衍人虽病着,心里却清楚得很,崔渚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衍是自食恶果、悔不当初,但他心里头并不着急。
人说姻缘天注定,端王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出来,他与崔家表哥恐怕就是命中有缘的欢喜冤家。
为什么这么说呢?
端王能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细细分辨。
若他们表兄弟俩不是命中有缘,那么李崔氏向来都是温柔贤惠体贴入微,怎么会跟着了魔似的,偏要整天在亲儿子面前夸别家孩子的好处呢?
这不就是要让李衍从小记住崔渚的名字,然后由妒生恨、再由恨生爱么?
若他们表兄弟俩不是命中有缘,那么崔渚可是年少成名心智聪慧,怎么会早不昏头晚不昏头,偏偏在看到李衍的第一眼时昏了头,上下嘴唇一碰就把“小公主”这要命的三个字给秃噜出来了?
这不就是要让李衍一怒而下将错就错,干脆男扮女装,然后勾引崔渚动了真情么?
若他们表兄弟俩不是命中有缘,那么当时在礼部门外,李衍明明地好好走着路,为何会无缘无故突然平地摔倒?
这不就是要让崔渚察觉李衍正在生病,然后热血上头把他抱回了家么?
李衍病中闲着无聊,将从前的大事小情一桩桩一件件细数下来,便茅塞顿开彻底想明白了——本王与崔家表哥可是天注定的一桩姻缘呐。
若是我们俩不相好,那可就是逆天改命,天理难容!
于是,李衍耐心等待着。假以时日待他养好了病,就一定能收服了这崔家的冷面阎王。定要叫崔大人束手就擒、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地同本王好!
第21章 第二十一回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李衍在崔宅一住就是数日,自是清净逍遥,但朝中却并不太平。
原来不知是谁以讹传讹,竟然说陈宛王是为了祭天大典而操劳过度,所以才走出礼部没几步就脱力昏倒。
这个说法可是惊动了不少人,比如端王那几位亲哥哥。
皇帝李沛听到这话大为惊骇,遣宫人给端王送来了许多名贵药材,又嘱咐端王好好休息,不必再操心大典事务。
深居闺中的妍铃公主还亲手缝了双罗袜,差人送给了阿衍哥哥。
其他亲王则结伴来看望弟弟。那恭王李潇则明白,李衍不是因为大典而生病——若不是他强拉阿衍去吃酒,阿衍也不会病倒,他这个当哥哥的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故而,李潇又自责又后悔,揣上了那串海水明珠就来登门谢罪。为了哄弟弟高兴,李潇还派人去银屏阁请来弟弟很中意的那位琴师一道来探病。
不巧的是,几位亲王造访崔宅时,李衍正在闷头睡大觉。亲哥哥们皆吃了闭门羹,那琴师特地背了兰琴过来,却是一首曲子都没弹成,倒是可惜。李潇最为遗憾,将海水明珠挂在了弟弟床头才悄然离去。
李衍醒来之后,看到床头挂着一串熠熠生辉的珍贵海珠,便知亲哥哥来过了。
不过在崔家养病的日子实在逍遥,皇帝已免去端王的种种事务,李衍再不用去礼部听那些繁琐议程,每天只要躺在床上吃喝睡觉就好。
如是过了□□天,李衍的憔悴病容已一扫而空,小脸还圆润了不少。
这天早上,端王早早醒过来,只觉得身心舒展焕然一新。
崔渚照例进屋来看他,李衍连忙作痛苦状,唉声叹气地说头疼犯晕。
崔渚给李衍一把脉,就知道这小东西又在撒谎。却不动声色,只是嘱咐他多下床活动筋骨,然后匆匆离开了。
李衍猜测是崔渚也舍不得他走,心中更是喜悦。
待崔渚去上朝,李衍用过了早膳与最后一贴药,就活蹦乱跳地下了地。
先去表哥的书房给转了一圈儿,翻翻崔渚正在看什么书、写什么字,再去庭院瞎转悠,又跑去崔博星的房间逗表弟玩儿。
崔伯星正在读书,见了“嫂子”,立即面色红透,害羞极了。
李衍更觉有趣,就叫崔伯星搬一张竹榻来给他坐。崔伯星吭哧吭哧地搬了张竹榻放在廊下。李衍往榻上一躺,又支使崔伯星给他捏肩捶腿。崔伯星乖顺极了,还真的一一照做。
初夏渐热,李衍大病初愈,坐在廊下竹榻上纳凉,还有贴心小弟给捏腰捶腿端茶送水,小日子过得真是不羡鸳鸯不羡仙。
这般光景,叫李衍恍惚觉得回到了从前在洗竹苑的日子。
当年表哥走了以后,端王熬过了最开始的那段刻骨思念后,还是照旧地过普通日子。每天依旧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常常和尹煦他们去玩耍吃茶,偶尔去清心观骚扰母亲。
如今回想起来,这三年的日子真是平淡如水,没有一桩事能在他的心中留下波澜。
三年的光阴加在一块儿,还比不上和表哥相处的一天来得快活。
端王心想,只有和表哥在一起的时候,本王才是真的活着,果然是天注定的姻缘呢。
李世荣见端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殿下,您这病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宫去呀?”
端王惬意地斜倚在竹榻上,支起右膝,搭着胳膊,潇洒地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本王就在这崔宅扎根儿了,不走了!”
李世荣道:“那咱们得跟陛下和几位亲王知会一声。尤其是恭王殿下,他对您愧疚极了。”
端王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恭王送的那串海珠,被他当作手链,绕了好几圈套在腕上。李衍一摆手,袖间就闪过一片珠光宝气。皎洁的海珠贴着李衍白生生的手腕,更显得熠熠生辉,美晕如月。
李衍道:“三哥哥害我生病,这事不假。但若不是生了病,我还没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呢。这一遭,三哥哥就算将功折罪了。再说了,他还留下了这么珍贵的礼物,我哪会怨他呢?”
李世荣很是赞同,道:“恭王殿下可是真心赔罪的。他不但给您送了海珠,还带了另外一样礼物。可惜那时您正睡着,那礼物就自己走回去了。”
端王惊奇地问:“什么礼物?居然能自己长脚走回去?”
李世荣避而不答,道:“那礼物不但走回去了,还每天都走回来,来问殿下的病好没好呢。”
李衍更是惊奇,又问崔伯星:“你也见过这件礼物么?”
崔伯星点了点头,道:“殿下,您再稍等片刻。这件礼物每天都是正午来,今天也一定会来的。”
端王好奇极了,连用午膳的胃口都没了,一直在猜测这礼物到底是什么。偏偏李世荣和崔伯星都不肯直接告诉他,一定要他亲眼去看,更是叫端王好奇得抓肝挠肺。
好不容易等到正午,崔宅的门果然被敲响了。
那崔伯星跑去开门,李衍趴在廊下竹榻上伸着脖子瞧。
门一开,李衍看见,走进门来的不是什么礼物,而是一位琴师。
正是银屏阁的柳卿。
柳卿今天穿了件浅绿衫子,面孔白净,清秀淡雅。斜背着一张兰琴,安安静静地跟着崔伯星走进院中。
李衍一个骨碌翻身坐起,喜道:“柳郎,原来是你!”
柳卿淡淡一笑,道:“客人,您的病好了。”
李衍高兴极了,道:“可不是么,总算好了。对了,你怎么会来看我?”
柳卿还未答话,李世荣替他答道:“那日恭王殿下来看您的时候,也带上了这位琴师。可惜那日殿下睡着,柳琴师就跟着恭王殿下一起回去了。第二天正午,他居然一个人找上门来,问我们您醒了没有,要不要听琴。但那时您还是睡着,所以他又回去了。如是重复数日,连着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总算是等到殿下起床了。”
端王不悦地说:“李世荣,你怎么把本王说的像猪仔一样吃了睡睡了吃的?你就不会叫柳郎在我醒着的时候再来么?”
李世荣笑道:“王爷英明,属下怎么没想到呢?”
端王对自家侍卫嫌弃不已,又对柳卿说:“你别在意,李世荣就是这么傻,他绝对不是故意拦你不让你见我的。”
李世荣悄悄叹了口气,柳卿则笑而不语。
李衍见柳卿背着兰琴,又问:“你怎么有空天天来找我?银屏阁那边不要紧么?喔,难道是三哥哥喊你每天来看我的?”
柳卿道:“是我自己想来的,没有旁人叫我。”
李衍吓了一跳,忙双臂环胸,直往竹榻里躲藏,道:“你不会是看上我了罢!”
柳卿恬淡一笑,笑颜如春水般和柔。
他说:“那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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