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第27章


肚子上随之又被重重踢了一脚。这一脚力量太大,林一川直接被踢进了水池中。
水花四溅,肥美的金色大鱼被他从水中震了出来,啪地摔在了地上。粗壮的身躯啪啪地拍打着地面。因为太重,没挣扎一会就只能鼓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扭动着身体。
多像自己!暴露了武功,却在做无用力。穆澜擦干净眼泪,抬脸望向天空。寥落的星子多像棋盘里的棋,穷尽她的目力也望不透头顶这方浩瀚苍穹……新的眼泪顺着脸颊又淌了出来。为何背底里天天叫他老头儿,心里却觉得像死了亲爹一样疼呢?
“你,你原来都是装的!你会武功!”林一川瞪着乌青的眼睛从池子里站起来,气得朝着穆澜冲了过去,“小子,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手掌夹杂着风声拍向穆澜。
你打吧,穆澜不闪不避。
她真该挨揍。
皇帝三请不至的帝师之才。十万两收一徒,肯揣着银票来拜师的人还会少?皇帝会头一个来排队报名。
一叶障目。老头儿并不缺钱啊。她习字时曾经就用过一锭价值千金的南唐李墨。老头儿说,读书人需知文房四宝。这个知字,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枉她还沾沾自喜,抠了林一川十二万两银子。
现在看来,从林家抠银子振灾只是个借口。老头儿真正的目的,是要她结识林一川。她何德何能,让教导了自己十年的师父,拿命去换别人对她报恩。
那个笑起来灿烂堪比骄阳的少年站在淡淡星辉下,夜色给她的睫毛染上一层亮色,未干的泪影让双眸像浸润在清水里的黑曜石。林一川的手掌就再也拍不下去,中途改道拍在银杏树上。树影摇曳,衬得少年的面色阴晴不定。然而她每一个眼神都是同样的悲伤。
“我答应过你师父……”
门吱呀开了。穆澜蓦然转过身。
“大公子,令尊睡醒了按方捡药服用静养就好。”
“多谢先生。一川所应之事绝不食言。”林一川抱拳揖首,朝屋里飞奔而去。
杜之仙静静站在门口,青色圆领长袍被夜风吹动,他的眼神无比慈爱:“深更半夜,你想吵得所有人睡不着吗?”
穆澜尖声叫道:“您精神不也挺好?”
杜之仙居然答道:“还不错。”
他的脸惨白得像鬼似的……穆澜突然想起宅子里的药材。她记得几年前跟师傅学艺时,在深山中意外挖到了一株成形的百年老参。一直舍不得用,留着老头儿病情险恶时救急:“您歇着,我回家拿那枝参。”
“……不用了。”杜之仙勉强地笑道,“天快亮了,城门快开了。我们回家吧。”
“你已给拿给林大老爷用了?”见老头儿这神色,穆澜就猜到了。她握紧了拳头,冲着杜之仙怒吼:“他家不是很有钱吗?连一支百年老参都没有?”
当百年老参是地里种的大白萝卜?林家有钱,也要山上有好运的参客挖到。就算挖到了,天底下贵人那么多。能让林家买到的,这几个月都给林大老爷用了。
穆澜走过去,背对着杜之仙蹲了下来:“师父,我们回家。”家里有哑叔,有珍藏的各种药材,兴许还能想出办法。
望着她单薄的脊背,杜之仙微微一笑,伏了上去。
他的身体像纸一样轻。泪水从穆澜眼中滴落。
她轻松背起杜之仙往外走。
杜之仙轻声说道:“师父本来就活不久了。能让林家出那么多银子振灾,还欠着份大人情,这买卖不亏。”
穆澜吸了吸鼻子道:“您骗我。宅子里那些旧物,都是值钱玩意儿。哪需要挖空心思来林家抠钱?”
“将来你若有难……林一川会救你。”
她用得着林一川救?穆澜不屑之极:“林家除了有钱,还有什么?他再会做生意,不过就是个商人。”
杜之仙居然说道:“事已至此,你若说用不着,岂不是特别傻?”
“事已至此,师父也不肯告诉我一句实话吗?”
耳边传来杜之仙气若游丝的声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东厂想要下属忠心,也需要用钱笼络。谭诚看上了扬州首富林家……竭泽而渔,不如授人以渔。抄没林家不如让林家成为取之不尽的钱袋。林一川面相不凡,他日成就绝非一商贾。”
谭诚看上的人,不奉他为主,就与之为敌。一个商人斗不过东厂,只能投靠。林一川面相不凡,也许还会成为谭诚心腹。师父未雨绸缪,提前让林一川欠下一个人情。或许将来她这个珍珑刺客落在东厂手中,他能救她一命。
绕了这么大个圈,全是为了她。穆澜大恸。
“师父对不住你……”
“要死了还这么罗嗦!”
身后再没有声音,穆澜惊愣地停下了脚步。直到感觉到细微的呼吸声,她才松了口气。她真怕老头耗尽精力,突然猝死。
出了院子,雁行正站在轿旁,态度无比恭敬:“穆公子。小人送您与令师回府。”
不是来是的竹帘小轿,八抬的宽轿。
穆澜轻轻将杜之仙送进轿中,陪他坐了:“要稳要快。”
第32章 刺青
没有那枝百年老参,搜罗了家里余下的参煎成一壶浓浓的参汤。穆澜灌进杜之仙嘴里,摸着他的脉膊,感觉到强壮了一丝。
指尖下的手腕像一截枯木,褐色的皮肤贴在枯瘦的骨头上,隐隐能看到紫黑色的血脉,师父才四十出头,身体已如八旬老翁。
油尽灯枯。
也许是参汤补气,杜之仙的呼吸变得平稳。
哑叔的眼睛红红的,不停地搓着粗糙的大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推开雕着五福的雕花床板,拿出了一只匣子递给穆澜,比划着手势。
“救命的?”穆澜看懂了,赶紧打开了匣子。
里面放着一幅绢。绢上绘着赤身男子与针炙穴位。
穆澜医术不精,也懂得简单针炙。她利索地取了银针,哑叔却拦住了她,着急地比划起来。
“医者无男女。”穆澜冷着脸生气,“从小教我如何扮男人,今天才想起我是女孩?如今生死攸关,他是我师父,我不需要避嫌。”
哑叔看着形容枯槁的杜之仙。一辈子没有违过他的命令,他真是为难。
“死也要讲礼!哑叔,他是老糊涂了,你也是吗?现在救命要紧,有时间去请个大夫来给他针炙?”穆澜厉声说道。
哑叔低下了头。
“去熬药吧。”
就当你没看见不知道。
哑叔艰难地朝门外走去。他回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杜之仙,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
脱了杜之仙的衣裳,穆澜又是一愣。她飞快地回头,看到房门紧闭着。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杜之仙的肩上有枚刺青。刺着一枝丹桂。难道他的守礼并非是为了男女大防,而是为了遮掩这枚刺青?
穆澜想起他那件骚包的白色绸袍。上面绣着簇簇金黄丹桂。这让她想起了教她武艺的师傅。
六岁那年,穆家班的船到了应天府,母亲酿的药酒易外缓解了杜之仙的病情。母亲留了杜之仙在船上,顺着大运河送他回扬州。她在船上跟着杜之仙念了一个多月的书。到扬州后,穆家班在附近演出,盘恒了三个月。她一直留在杜家读书。那时侯,杜之仙请来了教她武艺的师傅。
他个头和杜之仙差不多高,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蓬里,脸上一直戴着副面具。穆澜记得,那幅面具的左侧浅浅刻着一枝花。花形刻得太浅,她从前一直没看出来那是枝什么花。
“原来是枝丹桂。”穆澜今天才明白。
面具男连姓名都没告诉过穆澜,只让她称师傅。
老头儿教她习文。师傅教她武艺。在穆澜心里,她更亲近老头儿。
面具师傅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难觅。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有时会出现在杜家。有时会在她舱中留下印记,让她上岸去见他。
他教导她武艺,更多的时侯是先教了招式与方法,让她自行练习。再出现,就是考校之时。他从不和穆澜说一句废话。穆澜性情活泼,小时侯说俏皮话,等于对牛弹琴。年纪渐长,穆澜想方设法刺探面具师傅的底细,无论她说什么,面具师傅都当没听到。久了,穆澜都觉得对方是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无趣之极。
穆澜刻苦努力。老头儿时不时也会提醒她练功。母亲与穆家班的人都以为她练的是走索杂耍功夫,看不出她练的是高明的武技。
针炙之后,杜之仙的脸色不再惨白如纸。穆澜给他穿好衣裳,盯着他睡熟的脸瞧了一会,起身出去。
“哑叔,既然师父不想让我为他针炙。等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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