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二三行》第106章


延半江被抓,若严格算来,可能有他一份。
拾京还没想好如何安慰叶行之,因而这些天都避着他。
没想到,叶行之今日出来照看生意了。
他神情恹恹,看得出是强打起几分精神来支撑生意,见到拾京,他反应了好久,才慢慢笑着打了招呼。
看到叶行之失魂落魄的样子,拾京咽不下去口中的食物了。
他跑来安慰叶行之:“叶阿叔,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叶行之笑了笑,转身擦了两下酒柜,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说道:“拾京你……”
拾京怕他不说,连忙应下:“嗯,你说,我答应。”
叶行之凄凄笑道:“她不想我见她……你、你带些吃的给她,替我看看她怎么样了,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可能……她可能要被押送到昭阳京御审了。”
“阿娘为什么不想见阿叔?”
叶行之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拾京皱眉:“叶阿叔你这时候何必这么听话?她不想见……万一是阿娘在说谎呢?她骗过我好多次了,她要是心里特别想见你,嘴上说不见,你们俩不就见不到了吗?”
“你不知道……”
“你去!”拾京拉住他,向伙计要了正好半两银子的东西,包好提上,“走,踏出这一步,你会感谢我的。”
拾京拽着双手冰冷的叶行之,大步流星朝云州府走去,他说:“有的时候,不能听话,按照你心里想做的去做就是,惹她气恼和你自己后悔,后者更心痛。”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趁现在有空想多码,不然过几个月可能就要忙了。
☆、第80章 死罪与活罪
云州府通风采光最好的一处牢房中,时不时传来板琴吱呀呀的声音; 若是把中间的空白忽略不计; 旋律听起来还是很悦耳的。
上次花不沾说想见南柳; 姚州牧派人通报了; 可能是驻军那边正繁忙,打了两次神风教,军报加上苍族的事情; 以及审批下来的火铳; 传达消息的信件如同雪花一般,没多久就将姚州牧的通报信淹没了。
一拖再拖; 花不沾只好写曲子打发时间。
事情分轻重缓急,花不沾虽觉得自己要见公主要传达的是重要信息; 挺紧急的; 但在通报的人看来,一军二民……重犯要求见面放最后。
这军和民的事情一多; 重犯的请求就无限期被延后了。
不赶巧的花不沾不仅公主没见到; 连云州制造办的江士京江司郎也没见到。每日问,狱官就答:“还没收到那边消息,倒是最近又打起来了,忙得很; 您要不再等等?”
花不沾正在写的大逆不道曲临近收尾; 精神一放松,鼻子一耸,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她有些紧张地抬头盯着牢门看; 这种紧张的神情直到听到细碎的银饰摩擦声才消去几分,脸上堆起了笑。
她那个傻儿子来了。
她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门边,翘首:“老娘以为再也等不到了!谢天谢地,好歹还是通报了!儿子!儿子是你来了吧!”
拾京听到她声音,未见到人先亲切地喊了一声阿娘。
这一声普通的称呼,现在的花不沾听在心里,鼻梁一麻,差点哭出来。
“儿子有良心,还来看我,值了!”
狱官开了门,拾京看到又平又陌生的脸,愣了一下,歪头打量着她。
花不沾本来的样貌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两条眉毛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大不小,眉毛不稀不浓,嘴唇不薄不厚,放在一起,不出挑也不丑,总而言之,标准的路人脸。
奇怪的是她的身体,像块板,没有曲线没有起伏,头和肩膀的比例很奇怪,肩膀窄,像少女过渡到成人时,忽然停止了生长一样。
拾京想了想,说道:“阿娘……精神不错。”
花不沾笑:“嗬,臭小子,也不怕认错你阿娘。”
“我从来不是看长相认阿娘的。”拾京说道,“是阿娘见到我时的笑,很好辨认的。”
花不沾举起双臂,退后几步:“那是只对你,我的傻儿子。来,你不是没见过阿娘原本什么模样吗?看吧,阿娘就长这样,你看是不是没骗你,长得不如琴娘好看。”
拾京笑着,没去评价好看与否,把手中的纸包放在桌岸上,说道:“我带的揽月楼的半两银东西来,还是温的,酒也是,路上一直在怀里暖着呢!”
花不沾接过酒壶,触手当真是温热的,登时感动不已:“哎唷,我的小棉袄啊!”
“阿娘在写什么?”拾京空出手,拿起桌案上的纸,“真假记?这是什么?”
“新曲子。”花不沾一边大口的嚼着牛肉一边回答,“我让他们叫你来是想问你,阿娘这里有个计策能引来神风教的香主跟那个小头假少主,但是吧……需要用一下你的身份,可能会给你带来一点点麻烦,你愿不愿意?你若愿意,你叫公主赶快来,我跟她商量,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大不了再同神风教拉扯个三五年的。”
拾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阿娘,我听到他们谈神风教的事情了,南柳想今年内就把神风教歼灭干净。”
“哦,那就是同意了。”花不沾说,“那阿娘这首曲子写完也不烧了,你把公主叫来,就说……延半江可以帮公主把神风教的主心骨都给引到云州来,让公主务必前来。”
“现在吗?”
“现在。”花不沾说,“要是她今日不来,明日我就要押送上京了。”
“到京城去?”
花不沾一口吞块豆糕,含糊着说:“喏,要秋后问斩。”
牢外似有人,花不沾听到了呼吸声。
拾京扭头看了一眼,说道:“那我现在就去说。不过,阿娘,有个人要来看你……”
他出去,好像是去拉人。
花不沾预感不好,一个紧张,咕咚一下把豆糕给咽了,噎的自己两眼泪,扭开酒壶盖子就当水往喉咙里倒。
豆糕顺下,酒含在嘴里,慌张看向门口,见到叶行之进来,花不沾吓得连连后退,撞翻了凳子,又倒在地上,极快地蜷在墙角。
她本想尖叫让叶行之别过来,但她发不出声音,一口酒吐出来,眼泪瞬间就决堤了,悲鸣起来。
叶行之静立了好久,似乎在出神。
他慢慢蹲下来,抱住了蜷在墙角的女人。
他没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心中挤满了宣泄不出去的心酸。
叶行之也没有说话,只是像抱孩子那样,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
她身上基本上只剩骨头和一层皮,抱在怀里硌的他心疼。
花不沾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见到叶行之就不行了,崩溃大哭。
但最初的害怕愧疚,现在变成了单纯的情感宣泄,在她失去好久,能带给她充实的怀抱中,在熟悉的安全感中,通过泪水,哭出自己的苦楚和委屈。
花不沾哭的鼻涕泪一把。
叶行之拍着她,没问她这些年都去了哪儿,也没问她经历了什么,只淡淡说道:“下次出门,记得不要一个人出去,你丢了之后,我们满京城都找不到,我这心一直提了二十多年,支离破碎的,今日才算是能放下了……”
花不沾紧紧拽着他的衣领,哭累了,闭上眼睛,像睡着了一样,慢慢恢复了呼吸。
她倚在怀中,叶行之才敢肯定,身子一颤,连忙闭上眼睛,把泪忍回去。
花不沾穿在身上的囚服宽大,空荡荡的,没有胸,大腿和臀肉似是也没了,叶行之没敢碰,只小心翼翼的搂着她的腰,心像被恶兽的利爪生生撕碎了一般。
延半江的绝技就是易容,不知男女,不知具体相貌。
民间有传闻,说延半江是无面人的徒弟,最适合易容的身体,一定是平的,因而削骨去肉磨鼻梁拔头发,甚至会为了让脸更平,硬生生拔掉几颗牙齿。
叶行之抱着她,轻轻问道:“花儿,该死的人都死了吗?”
花不沾呼吸声没乱,只轻轻在他怀里蹭了蹭,点了点头。
牢房中静了好久,可能是姚州牧交待过,因而无人来打扰。
花不沾像个孩子一样,把委屈都哭出来之后,软软的道歉:“我再也不乱跑了……”
花不沾摔到头后,忘事,忘记自己是谁,在京城走丢是经常的事。
叶行之想过很多办法,在她身上缝个布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姓,以及家住哪里,可把她人送到府上,答谢三两银。
久而久之,京城中的人几乎都认识三两银花不沾,她犯病忘人也无妨,总会有人送她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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