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第23章


澄心态度强硬,场中气氛更僵,玄月铁杖一扬,正要大开杀戒,被长使止住了。
化城寺一场盛会,最不好惹的就是几个老和尚,渡厄与枯禅各有所擅,尤以澄心功力最高。长使早猜到澄心作为藏经阁的首座,不可能舍弃少林的颜面,轻易屈从于威胁。一旦开了杀戮,澄心一定会携心经突围而走,届时就算砍下几千个秃头也于事无补,还要与少林结成死仇,得不偿失。
与其赶狗跳墙,不如网张三面,虚开一面。
长使拦下玄月,缓了神色道,“玄月冲动了,大师休怪。我也不愿化城寺血流成河,怎奈心经是必取之物,既然你我皆是为难,不如放过众僧,以其他法子定下心经的归属。”
渡厄关心则乱,听闻有转机顿时一喜,枯禅大师却知朝暮阁狡侩冷血,所提必非善策。
澄心大师眉目寂然,片刻后才道,“长使待要如何。”
长使踱前一步,徐徐道来,“江湖人当以武功论高下,我提议以此台为界,半个时辰内双方均可谴人参战,无论人数多少,离台即算落败,最后留下的就是胜方。不过各位大师年高德劭,不宜下场相搏,不妨与我同作壁上观,由后辈一较长短。”
话尾一句最为关键,一下将佛门功力最高的几人划在局外,如此一来佛门能上场的唯有几名罗汉,数十名武僧,加上渡厄与枯禅的随身弟子;朝暮阁除了玄月这个恶名昭著的凶僧外,还有数百余名训练有素的精锐,实力悬殊,结局可想而知。不过是换了一种方法攫夺心经,将难题甩给了后辈弟子。
澄心沉默了一瞬,“何必劳师动众,不如由长使与老衲一分高下,要是技不如人,老衲自然将心经双手奉上。”
提议的目的就是为避免几个老和尚动手,长使当然不会应,“我倒想如大师所愿,只怕相斗时有什么闪失,手下人粗野,失了约束伤及无辜。”
朝暮阁以数千僧人性命为挟,从少林长老手中强夺宝物,这种事传出去,江湖上都会唾骂朝暮阁的恶毒;如今改了斗局,就成了少林愿赌服输,传言也会大为不同。
澄心无声一喟,这种表里占尽,逼人入彀的计谋,必是那位传闻中的少使所出,可谓毒辣之极。
偌大的场子寂静无声,玄月一声冷笑,铁杖望空一劈,“要是连比斗也不应,干脆大杀一场吧。”
逼到如此地步,在场的武僧及几位高僧的弟子无不激愤难抑,他们相觑而视,齐齐上前跪倒,“弟子们愿以死相拼,舍生护道!”
一切已是无可转圜,澄心大师叹了一口气,垂下了手。
……
第21章 生死局
温轻绒知道自己大概活不到下个时辰了。
尽管师父暗中示意撑不住就下台,可上台的都知道此战关乎佛门的颜面,无不在竭力死斗,他如何能贪生而退。
但如此死去又实在不甘心,他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承袭了父母的好相貌,生性俊敏,开蒙极早,才能被游历宫中的枯禅大师相中,收为关门弟子。虽然幼年离了父母宠护,仍有多位师兄关怀,一直过得不错,怎会料到今日遇上了生死大劫。
用于讲经的高台已成了修罗场,鲜血浸透了红毡,浓烈的腥气冲天,满地断肢残足,甚至还有滑出体外的肝肠内腑。温轻绒想吐而不能,只有握紧了剑,汗涔涔的格挡疯狂而至的劈杀。
片刻前,一名亲厚的师兄血溅当场,另一名身中数剑跌出台外。数十名武僧仅剩了七八人,几名罗汉独有一人尚存,已断了一臂,兀自苦苦支撑。随着一声惨叫,渡厄大师的一名弟子被利刃穿胸,命丧当堂,放眼望去满台尽是狰狞的敌人,温轻绒几近绝望,尽管如此,余者依然舍命相搏,没有一人畏怯逃避。
温轻绒的耳畔充斥着敌人的嘲讽,眼前晃动着一张张凶徒的面孔,人缝中依稀可见远处的澄心大师面沉如铁,渡厄大师老泪纵横,而自己的恩师,素来万事镇定的枯禅大师目光惨然,唯有朝暮阁的长使一派轻松。
佛铃在浮屠塔上荡响,仿佛在为一个个无辜的魂魄渡亡。温轻绒大腿被利剑划过,剧痛中不支的跪下来,后背又中了一刀,数柄染血的利刃映花了他的眼,绝望中突然一个明俏的少女冲近,替他挡开了割喉的一剑,带着哭腔唤叫。
“哥哥!”
温白羽从未见过自己的兄长,父母时常提起,每每夸赞,她便也觉得格外亲厚。不料兄妹分离多年头一遭见面竟是在血淋淋的杀场。她在苏璇与宁樱宁芙的陪伴下闯入化城寺,见满场气氛凝重,数千僧人多半在垂泪诵经,台上极为惨烈,其中一名受到围攻的青年相貌与父亲近似,一眼认出是血亲兄长,见他命悬一线,哪还忍得住,不顾一切冲上了高台。
温白羽将兄长护在身后,她不爱苦练,父母也狠不下心严训,学得武艺平平,又从未经历过磨炼,临敌经验极少,然而她心气骄傲,压下惧怕不顾一切的拼杀,碧色的长剑也因激烈的情绪而轻颤。
这柄剑是灵鹫宫历代相传的镇宫之宝,不巧被一名犯错的弟子窃盗,又在逃跑时慌不择路,误入了灵鹫古阵。原以为就此失落,不想给苏璇意外携出,温飞仪大喜,将之修整佩鞘,赠给了爱女护身。宝剑锋芒过人,连断了凶徒数把钢刀,给了温白羽不少助力。
只是她再勇悍,功夫到底不算高明,围上来的敌人又太多,在朝暮阁众人眼里,她就如一只亮爪子的幼猫,完全唬不了人。恶徒们嘴上淫猥的调笑,兵刃全朝下三流的地方招呼,温白羽不出片刻已频频遇险。
宁樱与宁芙也冲了上来,被玄月从中截住,无法前来相助。
温轻绒缓了一口气,忍着剧痛抬眼,见来援的少女面目俏美,从未见过,却莫名的亲切熟悉,反应过来后惊骇之极,“白羽?你来做什么,快下去!”
温轻绒不知妹妹怎么出了灵鹫宫,闯来杀场,自己不得不死战,万不能让妹妹也陨命于此,见温白羽招架不住,就要给敌剑划开胸口,温轻绒勉力扑住她就地一滚,避过杀着,极力要将妹妹推出台沿。
温白羽哪里肯走,死死抓着兄长,凶残的钢刀袭来,眼看两人性命不保,蓦然一线清光卷至,击退纷来的敌刃,转而回剑一扫,兄妹两人齐齐飞坠出场,枯禅大师身形倏动,展袖将他们接了下来。
离了台就算捡了一条命,温轻绒心下一松,对着枯禅大师禁不住惭愧,“师父——”
枯禅大师明知此战关乎重大,又怎忍心弟子无辜被戮,见他离台亦松了一口气,运指封住他伤口附近的血脉,“无妨,你可知台上那是何人?”
温轻绒茫然抬首,台上一个少年宛如天外而来,剑势激扬,矫若飞龙。
行将落定的斗局忽然生出了变化,见者无不惊讶,人们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纵横的影子。
陌生的少年骨秀神清,身姿轻逸,一把剑纵横如电,转眼已经连伤了朝暮阁七八人。
满台凶徒蜂拥而上,却封不住少年的身影,少年出剑灵动,落招刁钻,根本不陷于缠斗,游走间出其不意的将人击出台外,重伤力竭的武僧也被他以巧劲扫下去,自有几位大师上前接住。
随着台上接二连三的跌落,血腥的乱斗成了一场闹剧,长使的神情渐渐阴沉,落至台外的精锐愤怒又迷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重新跃回台上。
澄心大师忽然开言,“依着长使的约定,离场就算落败,将人都抬下去休息吧。”
这一句表面似提醒僧众救治受伤的武僧,实是阻止朝暮阁的人再度上台,长使岂会听不出,他眉峰一攒,一声令喝,玄月甩开缠斗的两女,拎杖冲向少年。
宁樱与宁芙得温飞仪亲授武艺,修为虽不及温轻绒,胜在修习了一套合击剑法,互为攻守,远胜于单人独斗,虽受了轻伤仍是支撑下来,等玄月一走,她们压力一轻,开始学着将敌人击出台外。
温轻绒当然认得出自家的剑法,对少年则满怀疑惑,“两个女子是家父的弟子,另一个——”
温白羽缓过气息也看呆了,下意识的接话,“他叫苏璇,正阳宫北辰真人的弟子——”
澄心与枯禅闻言又惊又喜,对望一眼来不及再问,玄月与苏璇已交上了手。
玄月是江湖上出名的凶僧,杖法相当了得,偏偏少年压根不硬接,轻松挪移避让,只盯着台上的朝暮阁精锐,时不时剑尖一引,抽冷一踢,就有人飞跌而出。
纵是敌人乱刀如雨,在经历过古阵的苏璇眼中,不过是疾风卷裹的万千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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