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第46章


以心为剑,万物可斩。
以人为剑,天地无滞。
苏璇不再顾忌身外所感,心决运转,剑气内蕴而发,双眸神光夺人。所有的犹疑不复存在,他踏出一步,接着又一步,如一柄摧夺万物的宝剑,斩却一切阻滞和犹疑,转瞬来到了老僧面前。
无所不在的压制忽然消失,老僧终于睁开双目,微微一叹,“到底是镜玄的弟子。”
天光投在年轻人挺拔的身形,照出英锐的风华,“晚辈苏璇,见过法鉴大师。”
老僧的声音犹如古潭无波,“来此何求?”
苏璇知晓对方曾与师祖相交,辈份甚至在澄海方丈之上,越发敬重,“晚辈身中炎毒,欲求少林洗髓经。”
老僧不答反问,“镜玄已然过世?”
镜玄真人息隐多年,又留言葬仪从简,唯在门派内举哀,江湖上多半不闻,苏璇神情微黯,“三年前,师祖坐化于天都峰。”
老僧寂然片刻,重新打量他,无声的作了一个手势。
苏璇席地坐下,老僧按住他的腕脉诊了片刻,略一点头,“此种炎功中原少有,洗髓经确可将之化去。”
苏璇不知是否还有考验,“还望大师成全。”
老僧的问话出乎意料,“你已领悟剑气,然未至精熟,洗髓经不但可驱除炎毒,还可让你融正阳与少林两派之长,功法更进一层,届时你待何为?”
苏璇想了想,“探寻武学更深的奥义,救当救之人,为当为之事。”
年轻人清越从容,英气朗朗,老僧满脸皱纹一动,沙哑的一笑,“镜玄当年也是这般,结果为护一村百姓与沙陀六老对战,经脉落了暗伤,才去得如此之早。”
苏璇第一次听说师祖这段经历,不禁一怔。
天光中飘着极细的雨丝,若隐若现,如明灭难测的无常,老僧缓道,“地藏发愿度尽众生,自己却不得成佛。正阳的玄一心法练至炉火纯青,可护神守脉,百邪不侵,与洗髓经殊途同归,假如镜玄还在,你又何须来少林求助。”
苏璇听得心潮涌动,对师祖更增祟敬,也听出对方隐含的劝诫,静了一瞬轻道,“多谢前辈心系故交,师祖求仁得仁,必无怨悔。”
老僧寂而不语,良久才道,“少林的洗髓经玄奥精深,并非以经书传承,而是历代所习者亲身相授,有人数日得悟,也有人穷尽一生难以入门。你既至此地,我便将功法传授,领悟多少但凭禀质。”
苏璇长身而起,端正的深揖了一礼。
苏璇入塔已经过了数个时辰,藏经院的禅房内茶水也不知沸了几次。
六合塔内毫无动静,叶庭面上稳得住,心底实有些急了,然而对坐的澄心大师气定神闲的烹茶,他也唯有捺住悬挂,不疾不缓的叙话。
澄心虽然坐镇藏经阁,却对江湖事了如指掌,许多纷繁的干联一语中的,连叶庭都禁不住暗佩,恰好提到心经遭窃,他顿时关注起来。
澄心大师也知此事匪夷所思,少不得要解释两句,“此贼的武功未见得高明,却是精狡异常,佯作粗使僧人伏藏数月,连同屋也未觉察。心经置于五楹殿内,他利用易容之术诱骗武僧,调开长老,潜进殿内破解了数重秘锁,即使被人撞见,他也丝毫不显惊慌,矫言随口而出,诳骗得天衣无缝。”
澄心最早发觉异常,追赶时本有机会将之毙于掌下,然而见贼人逃出时只将武僧击晕,未曾杀人,遂留了手,不料竟被他借机脱出寺外,得了接应。
叶庭听完细节同感惊异,如此高明的窃贼,无怪藏经阁失守,换成正阳宫也未必防得住,不知朝暮阁从哪寻出这么一个人。
澄心大师颇有歉意,“当年苏少侠援手保住了经书,少林居然未能护住,委实愧煞。”
其实厉王陵坍塌深埋,经书已无作用,不过此事不宜言说,叶庭宽慰了几句,见茶汤金黄,入口淳厚,随道,“此来师弟有幸,我也随之沾光,费了大师不少好茶,待明年天都峰的苍澜茶收成,定给大师捎上一些,虽不比此茶味厚,也可稍补一二。”
澄心大师别无所好,唯独爱茶,闻言一喜,“苍澜乃天下闻名的珍品,老衲在此先谢过了,此茶乃真腊所出的犀明,也是偶然所得,能与同好共饮,何惜之有。”
澄心大师欣悦之余亦有所感,叶庭与苏璇同为北辰真人的弟子,一个剑术非凡,一个通透练达,均有过人之处,可想正阳宫日后的兴盛。
院外传来喧哗的惊议,叶庭霍然而起,快步至窗前遥望。
密合的云层刚好散开,露出一线青如琉璃的晴空,金色的阳光斜斜投落,六合塔上剑芒冲霄,映出万道华光,明耀无伦。
一时间气云涌动,啸如龙吟,整个少林寺为之轰动,无数僧人仰头而视,只觉目眩神夺。
叶庭由衷的喜悦,展颜一笑,“不负大师美意,师弟功成了!”
……
第42章 浮名羁
谢过澄海方丈与几位大师,叶庭与苏璇辞出了少林。
洗髓经不但化去炎毒,也让苏璇丹田凝实,经脉强韧充沛,修为跃升不小,六合塔内与三位高僧交手亦启发甚多,即使离了少林,苏璇仍在反复揣摩。
叶庭也不打扰,盘算近一阵经历了不少事,该回山一趟禀告师长。
山道弯弯,漫漫而行,叶庭忽觉师弟不见了,回头见路边一个卖茶水吃食的寮棚旁边堆了些草料,苏璇的马被引得凑去啃食,他自已兀自发呆,浑然未觉。
叶庭不禁失笑,唤了一声。
这一唤不要紧,引得茶寮内一个正在推杯换盏的浓髯大汉望来,跳起来高唤,“兀那小儿,可是苏璇?”
叶庭瞧大汉有几分面熟,顿时想起来,正是来时途中问路的莽汉。
苏璇遭人劈头一问,不明所以,“在下正是,阁下何人?”
浓髯壮汉精神一振,声如洪钟,“我乃常山霹雳手冯武,后面几位是火雷棍史由、断肠刀王怒、铁骨剑赵威、通臂猿丁财,听说你胜了贵霜国师,特地前来讨教!”
一桌的几个人扔下杯盏,拔出兵刃纷纷围上来,其中一名汉子对叶庭怒目而视,“原来你小子是和苏璇一道的,故意指了错路,教几位爷爷好一顿找。”
叶庭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这几个名字都没听过的家伙可谓执着,不知从哪打听到两人的行迹,居然在少林山外守着。也是不巧,他们原在划拳吃酒,并未留意其他,要不是自己一唤,或许就混过去了,看着躲不掉,叶庭唯有一拱手,“此前师弟有伤在身,不得不往少林一行,并非有意欺瞒,抱歉。”
霹雳手冯武气势大盛,捏得指节劈啪作响,“哥几个就是冲着他来,要是个英雄,就不要缩头缩尾的托词受伤,手底下见真章吧。”
几名大汉粗蛮霸道,根本不听人言,叶庭实在懒得理会,正好两人都未下马,他给苏璇使了个眼色。“多承各位兄台关注——”
一语未完,叶庭一提马缰,骏马唏律律一扬蹄,唬得对方退了半步,立时纵马泼蹄而走,扔下了后半句,“奈何我们还有急事待办,难以奉陪,告辞了。”
两人奔行极速,转眼隔了十余丈,冯武等人的马拴得稍远,解缰也来不及,给气得破口大骂。
铁骨剑赵威突然省起,奔回茶寮掀开一只竹筐,从里面提出一个小人,扬声高唤,“正阳宫的小儿,你们要是再跑,老子就将这丫头宰了喂狗!”
苏璇远远一回望,目光骤然一凛,转头就冲了回来。
被赵威拎起来的正是阿落,小胡姬不知怎么落到这群人手中,不管赵威怎样猛烈的晃荡,试图迫之叫唤求助,她始终默不吭声,好像成了哑巴。
赵威见跑远的二人疾风一般驰回,正在得意,忽然苏璇从马上飞身而起,雪似的剑虹飞贯而出,犹如九天肃寒,冰入骨髓。赵威身上数处刺痛,刹时无法动弹,小胡姬已经被苏璇一把夺过。
苏璇顾不得旁的,低头检视,见阿落头颈淤痕累累,露出了欢喜的神色,却完全站不起来,小嘴巴一张,低微的唤了声师父。苏璇试探的一触,浑身发冷,这孩子的双腿竟然被人折断了。
“赵哥!”
赵威还未拔剑就被苏璇刺中了要穴,脸肌痛苦的抽搐,几个大汉瞧得心惊,俱有了怵意。
他们在常山一带横行,江湖上名号平平,听说苏璇近期风头极盛,赵威和冯虎顿时动了心思,料想正阳宫的人是正道君子,不会对挑战者下重手,只消与之一战,无论胜败都能助长声名,可谓百利而无一害,于是纠合了几个伙伴赶到金陵。一路遇到不少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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