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漕事》第89章


吃过年夜饭; 月满领着霍蝶起回去休息,张氏则嚷着头疼,也要早早回去睡下。
霍水仙在屋子里写春联; 青棠则在旁边研磨; 霍水仙写:“大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细水淼淼,江河溪流湖海。”霍水仙的字写得好; 青棠笑道:“父亲这字,我瞧着可以挂出去卖,比那些个名家手笔差不了多少。”
霍水仙搁下笔,从身上取出一个红封; “囡囡,这是爹爹给你的,你若是缺了银两; 可以写信回来同爹爹说,爹爹让人给你捎过去。”
霍青棠捏着红封; 说了一句:“多谢爹爹。”
这是陈七成了霍青棠以后第一次管霍水仙叫爹,霍水仙眉眼一弯; 瞧着霍青棠笑,似要把女儿瞧到心里面去。
璎珞陪着石榴在隔间打络子,正厅里一个端着铜盆的人进来; 青棠瞧了她一说,说:“你是新来的丫头,甚么时候来的?”
那丫头勾嘴一笑,将铜盆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泼,再打翻了门边烛台上的蜡烛,转头就跑了。
蜡烛落了地,燃成熊熊大火,铜盆还砸在地上,里头的桐油一滴一滴泼在地上,直到滚进蔓延开来的火势里。
霍青棠抓起霍水仙的手臂就往外面抄,火势刚起,霍青棠将霍水仙捞了出去,父女俩刚跑到院子里,就听见了石榴的声音,“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石榴和璎珞仍在正厅的隔间里,霍青棠瞧了周围一眼,“爹,快,快找人来救火。”说完,就闷头往里面冲。
“囡囡。。。。。。”霍水仙拉她不及。
火势旺了起来,霍青棠冲到正厅门口的时候,石榴拉着璎珞跑了出来,两个丫头好生生站在了门外。石榴低头将身上拍了拍,说:“就是烧坏了一件衣裳,别的也没甚么。”
“哧”,青棠红着眼睛,又被石榴逗得差点笑出来,“来日我赔你一件。”
抬水的已经来了,婆子和小厮提着水桶,丫头们端着水盆都过来了,这头火势稍稍小了些,那头就有了叫声,“东厢着了,快去东厢呀!”
东厢是霍蝶起住的屋子,霍水仙听罢,扭头就走,霍青棠看了石榴和璎珞一眼,一脚跟了上去。
霍蝶起由月满带着回屋睡觉,东厢起火的地方同方才一样,也是堂屋里。此刻人都在侧间里头睡,若要出来,必须踏过起了大火的堂屋出来。若是不出来,正好遂了纵火者的意,都一把烧死在里头就好了。
此刻不见月满,恐怕她和霍蝶起都一道困在了里头。
外头几个小厮丫头将盆里的水往堂屋里泼,火势已起,星点的水花愈发旺盛了火势,一点水下去,火不止没小不说,火苗反而蹿得越发高涨。
霍水仙想也不想,直接要往里头冲,他就霍蝶起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再怎么严厉对他,这种时刻,也是愿意火海刀山的。
“爹,你让开点。”
霍青棠将自己的斗篷沉进旁边的木桶里,斗篷吸了水,沉重无比,青棠略微拧了拧,将湿了的斗篷披在身上就跑进了火场里头。
“大姑娘,婢子来帮你!”石榴照葫芦画瓢也要湿了衣裳往火里头去,璎珞将她一拽,“你别去,我去。”
“璎珞姐姐,还是我去,等大姑娘出来,你也好照看她。”
这头两个丫头拉拉扯扯,那头霍青棠进了东厢,里头根本不见月满,唯有内间的霍蝶起昏睡在床上,孩子呼吸急促,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子。
“蝶起,醒醒。。。。。。”
霍青棠拍了孩子一下,孩子动也不动,霍青棠心一横,将湿透的斗篷脱下裹住霍蝶起,她双手抱着孩子从火中闯了出来。
霍蝶起裹着湿斗篷毫发无伤,霍青棠自己背上却冒出细细的火星子,璎珞瞧见,端起一盆水就往霍青棠背上泼。
石榴迎上去,“大姑娘,你没事吧?”
小厮从霍青棠怀里接过孩子,青棠背后的火苗才熄灭,她一转过身,就挨了张氏一巴掌。
许是听闻东厢起火,张氏状若癫狂的从上房跑出来,她见霍青棠抱着霍蝶起出来,从人群中冲出来,‘啪’的一声打在霍青棠脸上,口中尖叫:“你个恶人,你祸害了我哥哥不止,如今还要来害我的孩子,你这个煞星!”
张氏的指甲平时保养精细得宜,她这一巴掌又用了力气,竟在青棠左脸上划出两道血痕来。
张氏扑打在霍青棠身上,口中念叨:“你个煞星,你明明是个早就该死的人,我哥哥说你早就应该没命了。你说!你是谁?”
霍水仙方才在暖房受了惊吓,接着又为霍蝶起的安危操心一回,此刻女儿舍命抱了儿子出来,他一个不察,张氏竟好赖不分,不止口出恶言,还动手伤人。
霍水仙拽住张氏手臂,厉声道:“你出言无状,犯口舌,我会给你休书一张,你即日就回张家去罢。”
张氏不闹了,她不说话了,原先一片忙乱之声中都能听见她的声音,此刻大家都安静了,她反倒静如处子了。她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霍水仙,眼中有鄙夷,有瞧不起,似乎她一双眼睛里的每个眼神都在说,霍水仙,你是个懦夫!
一片黑云压过,天上下起沉沉的雪来,雪花不似鹅毛一片一片,雪花也不似撒盐一粒一粒,这雪融成雪球,一团一团砸在地上,将方才泼水救火弄湿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冰窟窿来。
东厢的火势渐渐灭了,下人们都提着盆子桶子不愿意离去,大家都爱看戏,这主家的大戏,更是不看白不看。霍青棠看向霍水仙,“爹爹,今日除夕,或许家里起火就是夕在作祟,咱们今日亦算是除厄运,也是过了个除夕了。”
霍水仙看自己女儿,霍青棠向霍水仙轻轻摇头。
霍家大姑娘说:“大家都散了吧,留几个人值夜巡逻,省得哪里又起火,大家都睡不安稳。”
霍水仙看几个小厮,“你们带几个家丁守夜,盯着门口,不要让人随意进出。”说罢,又指着几个仆妇,“你们看好厨房后灶,莫要让那边起了火。”他挥挥手,“好了,都去吧,明日新年,让太太给大家下赏钱。”
霍水仙将张氏手臂一拉,回了上房,后头小厮抱着霍蝶起,跟了上去。
璎珞和石榴扶着霍青棠回了屋子,石榴去打热水,璎珞则端了炭盆子进来,“大姑娘快将那衣裳脱了,湿衣裳穿不得。”璎珞打开箱笼,给霍青棠拿对换的厚衣裳,她一打开箱子,就瞧见了那暗黑的大氅,“这是。。。。。。?”
石榴从外头进来,她笑道:“咱们大姑娘聪明,怎么会给太太抓住把柄,这大氅当日就在屋里,璎珞姐姐不妨猜猜,我将大氅藏在哪里了?”
璎珞瞥她,“你得意甚么,大姑娘若是被太太抓住把柄,闺阁名声都要毁了,你还笑?”
石榴道:“那日大氅与被子叠在一处,太太根本就没发现。”
璎珞摇头,“你呀,日后不可如此,心存侥幸。太太不是傻子,你。。。。。。”
两人说着,见霍青棠除了衣裳,璎珞叫一声:“哎呀,这是怎么了!”
石榴险些哭出来,“大姑娘,你。。。。。。你疼吗?”
霍青棠后背一块灼红的印记,石榴抿着嘴掉眼泪,璎珞赶紧拧了帕子过来,她在青棠背上轻轻擦了擦,说:“大姑娘,你背后烫着了,这要看大夫,咱们明日一早就去请大夫。”
石榴点头,“对,请大夫,请扬州城里最好的大夫。”
青棠抬起头,“璎珞,石榴,你们今儿晚上谁看见月满了?”
“月满?”璎珞与石榴对视一眼,“没有,我们没有瞧见月满。”
青棠道:“叠翠年前就走了,现在太太身边只剩月满一个,月满又不在东厢,又没有跟着太太,你们说她去哪儿了?” 
璎珞替青棠穿好衣裳,“按理说月满应该和蝶起少爷在一起,蝶起少爷晚间要喝一杯蜂蜜水,月满应当是晓得的,今晚上出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瞧不见她。”
石榴拧了帕子替青棠擦手,“照我说,这火势起的稀奇,先是烧了霍大人和大姑娘,接着烧蝶起少爷,怎么偏偏就是不烧太太那边。。。。。。”
“住嘴!”璎珞拍了石榴一下,“老爷太太是主家,说甚么闲话呢!”
青棠看石榴,“你说得对,但也不对。”
石榴嘟嘴,“魂都没了一半,还不许说几句,看看咱们大姑娘,遭罪这么大的罪,要是不回扬州城过年,就在苏州城和老爷一道,绝不会遇上这事儿。”
璎珞也看青棠,“大姑娘,你别怪。。。。。。”
石榴认为青棠不回扬州便什么事都没有,安稳随史侍郎过年,璎珞的意思是希望她不要迁怒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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