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漕事》第94章


隔壁老店实在老旧,改朝换代已经太久,隔壁店里还能找出来几样蒙古人用过的东西来,例如蒙古人所信奉的‘在马背上得天下’的精巧马鞍。张士洋也曾经想将隔壁店里挂在墙上的马鞍买下来,再转手卖出去,遇上懂行的行家,或许还能赚上一笔。不过隔壁的老头子不肯卖。
张士洋坐在后院,舀一口点心到嘴里,绸缎铺的后院与隔壁店的后院相邻,他翘着腿瞧点心铺那老头的孙子,那小子不是个成气的,成日里浪荡在鸣柳阁,将来迟早要将他祖上的家业败坏个精光,到时候那套马鞍绝对是他张士洋的囊中之物。
张士洋想得深远,此刻不仅想到了隔壁的马鞍,还想到以后如果将隔壁店铺买下来,留住人家的厨子,自己或许还能将这一样点心吃食发扬光大。往里头混点燕窝沫子,加上些许装饰,再翻上几倍价格,也是条来钱的道子。
“老爷。”
月满从前头走道穿进来了,张士洋伸出手,“你来啦?”
月满穿着粉红的坎子,仔细一看,坎子包边还是缎面的,她拉住张士洋的手,笑道:“老爷又在这里坐着,准备偷师隔壁的手艺?”
“调皮!”张士洋冲月满笑,笑得还挺温柔,媚春在小院子的廊檐上勾着,瞧见张士洋和月满之间的媚眼流转,差点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月满站在张士洋身后,替他揉肩,“老爷,今日有人去拜访过霍水仙,还拿着一张房契,是瘦西湖边上的,宅子三进,算下来要千两银。不过霍水仙没要,不知道甚么原因,霍水仙又让渔石给人家退回去了。”
张士洋拉月满的手,“你就是聪明!”
月满往张士洋身后一靠,“老爷哪里话,老爷才是真聪明,那日家里起火,老爷连霍蝶起一同烧了,谁也怀疑不到老爷身上来。”
张士洋仰头看了月满一眼,“你回去吧,好生照看太太。”
月满亦是识趣,弯身低声道:“婢子多嘴,老爷不要生气,婢子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还请老爷怜惜。”
月满说了软话,张士洋腿脚不便,他将粉衫的丫头往自己怀里一扯,“今日不甚方便,改日再好生补偿你。”
“老爷真坏!”
。。。。。。
“后头就是一些唧唧歪歪的废话,甚么‘我好想你啊”,甚么“盯住霍水仙啊”,就是这些了。”
媚春一杯热茶倒进嘴里,道:“差点冻死我,他们在屋里卿卿我我,我在外头倒梁上吹冷风,少主,我说。。。。。。”
伊龄贺手指敲在桌面上,他侧目看霍青棠,“杀不杀?”
媚春跟了月满三回,只要她出了霍家,媚春就跟着她,看她去做什么事,又见了什么人,结果三次都是去与张士洋约会。
快要到元宵,青棠想同霍水仙辞行,也没寻到机会。更兼之霍宅里养了一群张家的狗,青棠此刻要走,也有些犹豫。石榴在家里收捡行囊,她是打算要回苏州去的。璎珞跟着霍青棠出来,听伊龄贺开口便问‘杀不杀’。
青棠没有做声。
杀了张士洋?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张家财力雄厚,至少可以支持霍水仙再进一步后所需要的来回打点。
霍水仙已经升任至扬州府五品守备,在州府衙内已经升无可升,他文官出身,将来若要升官,必会回京,然后入六部。
进了六部,上峰一层层,要往上爬,钱财是最不能少的,张士洋就是霍水仙身边最忠诚的银库。
霍青棠有她的顾虑,霍水仙还这样年轻,凭借他的才貌学识,爬上去只是早晚的事情,此刻折戟张士洋,其实是得不偿失的。
伊龄贺等待霍青棠的答复,而霍青棠顾虑重重,若以大局想,张士洋是不能动的,即使他虎视眈眈,想要蚕食霍家。
“姑娘。。。。。。”
璎珞开口,话说一半,又停了。
媚春撇嘴,“你有话倒是说呀,咿咿呀呀的,急死人了。”
青棠抬头,道:“你说。”
璎珞在青棠身后站着,她双手叠在一处,目光平静,说话亦是缓慢,她说:“大姑娘,婢子以为,张家舅爷虽不能死,但他可以病,可以残。”
“反正面部或身体有残缺之人不能入朝为官,就算张家舅爷将来想花钱捐官,或者丢开老爷单干,咱们也可趁此刻斩了他的机会,不要给他留后路。如此一来,张家的就还是霍家的,只要太太一天还在,张家就必须依附老爷,依附霍家。”
青棠没有吭声,伊龄贺瞧了璎珞一眼,停了片刻,媚春率先拍手叫好,“璎珞,好呀你,你深藏不露啊!废了张士洋这样的主意你都想得出来,啧啧,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人呀!”
伊龄贺道:“索性让他做长久的瘸子,他也就安分了。”
青棠看了璎珞一眼,璎珞目光里一丝波动都没有,似乎刚刚只是在策划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闲事。青棠站起身来,道:“就如璎珞所说,废了张士洋。还有张氏,让她病得更重一点,人不要死,但也不要好起来了。”
媚春拍手,“那好,我这就去办,然后我们就回苏州去,扬州这地儿,没啥子意思,还是苏州好玩儿。”
青棠叹气,“还有黄莺,黄莺怀着孩子,杀不得,碰不得,但也留不得。”
璎珞抬起头,“大姑娘,婢子以为,黄莺自有对手。”
霍青棠睁开一双大眼睛,看着璎珞,问了句奇怪的话:“是不是真的?”
璎珞微微一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大姑娘试试不就知道了。”
两主仆说话似打哑谜,伊龄贺直接拍了一张银票在桌上,媚春呲牙,“少主,这桌饭八两钱,用不上这么大张的银票。”
璎珞看青棠,伊龄贺道:“你别看她,她没钱,你们要将柳花魁赎出来,只怕比霍大人当初赎黄莺还要贵。”
伊龄贺将银票递给璎珞,“收着吧,尽早去做。让柳丝丝与黄莺缠在一处的确是好方法,不管柳丝丝是不是心仪霍大人,两个知根知底的女人在一处,谁都占不到便宜。不过不知道霍大人怎么想,还有会不会对霍大人将来的仕途有影响,这些都未可知。”
媚春手一拍,“好呀,原来你们在说这个,你们要将柳丝丝接出来,那柳丝丝愿意吗?”
璎珞低头,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霍青棠截了话头:“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但只要熬过黄莺生产,以后就好说了。”她将银票拿在手里,同伊龄贺道:“我先拿着,日后还你。”
伊龄贺笑了笑,“此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让谁去说动柳丝丝,这才是最关键的。”
媚春‘吃吃’笑,“那还能谁去,肯定是霍大人去啊,柳丝丝心一软,保不齐马上就答应了。”
青棠摇头,“让鸣柳阁的老鸨子去,我父亲不宜直接出面,柳丝丝见了他,会以为我父亲得陇望蜀,反而生出厌恶的想法来。”
伊龄贺点头,“花魁都是骄傲的,有黄莺在前,霍大人现在又去表白心意,柳丝丝未必买账。兼且,霍大人未必对柳丝丝有意思,这样一来,兴许会坏事。”
媚春咧嘴,“少主,你很懂女人?”
青棠凑过去,在媚春耳朵里低语了几句,媚春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那我们就这样。”
等青棠说完,林媚春扬起眉毛,笑道:“霍姑娘制不了黄莺,那咱们就找一个能制她的,这是不是就叫‘以毒攻毒’?”
☆、漫天要价
扬州府富庶; 自打都是流水的知府; 知府的任期就没有超过两年的。正月十一,新任知府毛溪到任; 扬州众多同僚为上一任知府齐疏朗送别,送别宴地点就定在鸣柳阁。
齐疏朗升官了,他五品的知府做完; 要升任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使一职; 下属们客气话不断,唯有霍水仙坐在齐疏朗身侧,没有说话。他有些伤感; 尤记得去年春日,通判范锡夕调任苏州府,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守备霍大人的沉默阻挡不了下属们的热情,齐知府升官是好事; 断没有念念不舍流泪嗟叹的道理。霍水仙端起酒杯,同身边官运极好的齐疏朗道:“下官先祝齐大人高升都察院右佥都御使,日后承蒙齐大人关照; 下官不胜感激。”
齐疏朗笑了,笑得有些暧昧; 霍水仙饮下自己杯中酒,并没有留意齐疏朗脸上那种喜庆中带点好笑的神色。他说:“下官先敬齐大人一杯; 这一杯再敬大人,感谢大人在扬州城对霍某的照料,下官先干为敬。”
霍水仙自己已经喝下两杯酒; 后头有执笔的师爷笑,“霍大人这是不舍齐大人啊,不若霍大人随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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