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第88章


道是有大事发生了。
“陛下……”
玉歌小声唤道。
“回宫!”
贺缈压抑着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猛地扭头朝漪澜院外走,说是走,其实却已是惊惶地小跑起来,步伐完全乱了。
谢逐不是义父的暗卫,而是她的师父无暇的手下,曾经的危楼中人。
十年前,他被义母安排,护送自己回北齐。
谢逐从前在危楼的名号就叫做星曜。
那个将她从北齐皇宫中救出生天的星曜……
是谢逐?!!!
贺缈面色惨白,一股寒意从脚底迅速窜上心头,在五脏六腑蔓延开来,让她的手脚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甚至甩开了有些跟不上的玉歌,一言不发地冲出了谢府。谢府门外,从马场赶回来的陆珏刚刚好勒住缰绳,翻身跳了下来,却迎面撞上鬓发散乱有些狼狈的女帝。
“陛下?!”
陆珏惊了惊。
贺缈却压根顾不上他,从他手中夺过缰绳,脚下一点纵身跃上马,用力夹了下马腹,朝皇宫狂奔而去。
玉歌从谢府们内跌跌撞撞追出来时,贺缈的身影已经在王街那头消失了……
——“怎么可能伪装成另一个人伪装了这么多年都毫无破绽?”
——“软软自己也没有察觉?”
秋日的风已经萧瑟得透着些锋利,贺缈策着马越奔越快,风刃从耳畔狠狠刮过,刮得她两颊生疼,双眼也涨得模糊发痛。
她又想起方才晋帝的疑问,在她听来却成了狠狠戳中她痛处的质问。
毫无破绽吗?
怎么可能没有破绽?!!怎么可能!
她明明知道了谢逐十年前受过重伤,在晋齐边境奄奄一息才为谢夫人所救,重伤后不仅失忆还留下了雨天会有折骨断筋之痛的腿疾。她还知道谢逐来盛京是为了寻人,寻找的是叫做软软、还天生异瞳的自己……
不只有这些,还有其他细节。
谢逐身上那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谢逐那与她师出同门的身手,以及谢逐手臂上的那道伤疤。
还有,还有……
还有谢逐那时想通通告诉她,却被她打断没有说出口的话。
那箱画!
“陛下!”“是陛下!”
皇城门口的守卫见有人策马擅闯皇城,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见马背上的人是女帝,连忙侧过身,纷纷让开路。
贺缈就这么一路奔回了寝殿,猛地收紧缰绳,□□的马嘶鸣一声,一下扬起前蹄。
她松开缰绳,翻身下马,却像是被摔了下来,腿一软,竟是“扑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磕在了鸾台的台阶上……
“哎哟我的陛下!”
闻声从鸾台出来的薛显吓了一跳,连忙扑了过来,“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他们在宫中也听说了京郊发生的事,虽也有些意外,但此刻更让人意外的却是女帝的反应……
钻心的疼痛传来,贺缈扶着膝缓缓起身,额上沁出些细微的汗珠,脑子里却全是谢逐这些年是不是都是这么痛过来的。
“薛禄……薛禄!”
她哑着声音唤道。
跟在薛显身后的薛禄慌张地应了一声。
“画……谢逐的画……”
贺缈一把揪住薛禄的衣领,将他从后头扯了出来,一下扯到自己跟前,声音听上去虽有些虚弱却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画?
薛禄反应还算快,登时就想到了当时被他悄悄收起来的那箱首辅大人的画,“奴才,奴才这就去拿!”
当那熟悉的箱子被摆在面前时,贺缈伸出的手都在颤抖。她屏退了殿内所有人,一个人抱着箱子躲进了角落,小心翼翼地打开箱盖,仿佛里面装着什么一碰即碎的东西。
“咔——”
箱盖被掀起,一股沉郁的灰尘气息瞬间弥漫开。
和当初她让薛禄拿出去丢掉的时候一样,画轴仍是叠得满满一箱,甚至连堆叠的形状顺序都不曾变过。
贺缈拿出最上面一卷,缓缓展开,是她那日看过的红衫素裙那幅画像。
想起那日自己对谢逐说过的话,贺缈攥着画轴的手紧了紧,随即将它在手边放下,又拿起另一卷展开。
是当初在谢府她扮成青阮时的样子,只不过画中的双眼依旧是异瞳。
又拿了几幅她青阮的画像,贺缈终于看见了一幅她十年前模样的画像——女孩一身白色袄裙,外面罩着红色氅袍,头上扎着两个小髻,小脸半掩在那一围毛领下,低头捣鼓着手里精巧的九连环。
九连环……
那红得晶莹剔透的九连环刺得贺缈眸光微缩。
下一刻,她像是发了疯似的,将箱子里的所有画都倒了出来,在地上通通展开,出现了数十幅“软软”的画像。眼上覆着白纱的女孩在雪地里抬起手中的弓箭,被少年拼死救出北齐皇宫,深林中替少年包扎伤口……
一幅幅画和她记忆中渐渐模糊的场景完全对应重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贺缈怔怔地看着那满地的画像,面上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神色。
这么多年,她所做的一切一切,竟是全都……错付了?
她果然是全天下,最讽刺最混账最该死的蠢货。
“吱呀——”
殿门突然被从外推开。
直到视野里出现了熟悉的玄色衣摆,就快要窒息的贺缈眼底亮起来一丝光。她缓缓抬眼,却对上了星曜的视线。
星曜眼底一片幽邃,浓地化也化不开,却透着些心如死灰的寂灭。
贺缈眼底仅剩的那一丝光也熄灭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漠然。
“……他是星曜,那你是谁?”
“我是谁?”
星曜自嘲地嗤笑了一声,“陛下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从前陛下希望我是星曜,我自然就是星曜。”
贺缈低下头,双肩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就连撑在地上的手也开始打颤,喉咙里却隐约发出带着些哭腔的笑声。
“我希望……我希望?”
她猛地站起身,抬手掐住了星曜的脖颈,手下几乎用了八成的力,让星曜的面色瞬间涨红,也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你知不知道我们从前经历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你知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你凭什么……”
贺缈通红着眼,眉眼间的恨意近乎在星曜心头扎了无数个血窟窿,“你凭什么偷走他的名字!”
偷走名字?
星曜仿佛并不在意自己此刻的处境,有些可悲地笑了起来。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偷走的只是个名字而已。
有那么一刻,他的质问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偏偏是他?为什么最后被所有人唾弃的只是他呢?师命不可违,圣意不可违,从头到尾都不重要、从头到尾都能牺牲的只有他而已……
他甚至想问贺缈,为什么她没有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就识破一切,如果她能尽早拆穿,他不会爱上她,更不会陷入师父精心布置的这场荒谬而可悲的局。如果她能识破,他仍会是大颜的国师,但却是一个永远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悲剧,都不会发生。
星曜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最后启唇的那一刻却是反悔了。
“我不过是个卑劣无耻的窃贼,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贪心不足,是我故意混淆视听,是我策划了一切……任凭陛下处置。”
“你……”
贺缈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却被骤然闯进来的薛显打断。
“陛下!首辅,首辅大人……”
薛显被殿内这可怕的景象吓了一跳,惊得立刻垂头伏跪在了地上。
贺缈手下一松,蓦地转过身,眼底的血色还未消散,“说!”
薛显忐忑地咽了咽,“陛下,太医回报……说首辅大人已经醒了。只是腿疾复发,可能……”
他抬眼看了看贺缈的脸色,“可能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腿疾复发是小事 不要大惊小怪 不要给我寄刀片
我不背锅
我是亲妈
导演:谢逐
编剧:谢逐
谢谢。
第77章 
玉沧。
江边起了雾; 一直蔓到了与大晋交界的山野。林间白茫茫的一片; 雾霭深处; 隐隐绰绰现出木屋小筑的轮廓。
“吱呀——”
一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突然推门而出; 脚下松松地趿拉着木屐; 鬓发灰白,乱糟糟地盘成了一团; 随意插了支木簪。
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睡眼惺忪地朝四周看了几眼; 似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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