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第109章


贺琳琅死了。
是她亲自将贺琳琅送去了大晋,是她断送了贺琳琅的性命。
几个月前精神奕奕盛装出嫁的贺琳琅,突然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贺缈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她身体里蓦地抽离,舍不得却抓不住,而且知道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如果她当初拒绝与大晋和亲,又或是她选择了旁的皇室宗女,贺琳琅是不是就不会遭此厄运?
贺缈正胡思乱想着,肩上一沉,她这才回过神,抬眼看向镜中。
见身后站着的是谢逐,她眉心松了松,一开口却是嗓音微哑,“外头是不是都闹翻天了?”
她侧过头,向后靠进谢逐怀里,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谢逐皱眉,抬手将她往怀里揽紧了些,沉声道,“在我眼里,外面就算是造反了天塌了都不值一提。”
“那……什么才是大事?”
谢逐回答,“自然是你的事。你不吃不喝是想要做什么?”
贺缈顿了顿,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吃过了……”
想着玉歌还在外面自己瞒也瞒不过,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虽然只用了一些,但我实在没胃口。”
“我让明岩出宫去佟楼买你最爱吃的八宝鸡,”谢逐低头看她,“待会我陪你一起用饭。”
贺缈刚想说什么,却被谢逐打断,“还是要我喂你?”
贺缈从来拗不过谢逐,明岩又满头大汗赶回宫中送来了她最喜爱的吃食,贺缈这才又强打起精神坐回桌边,在谢逐的监督下吃了一小碟八宝鸡,喝了一碗粥,精神比之前稍稍好转了些。尽管如此,谢逐还是将她抱回了床榻上,放下帷帐,“勒令”她好好休息。
谢逐替她盖上被褥,刚要转身却被贺缈一把拉住,“你还没告诉我……外面都吵成什么样了?”
方才被他打岔给打忘了,生辰那日她听闻贺琳琅的死讯后急火攻心,直接吐了口血昏厥过去。醒来她便去了从前的长公主府,在里头枯坐了一天一夜未曾合眼,直到玉歌瞒着她偷偷溜去凤阁将还在应付朝臣的谢逐叫了来,谢逐才将她敲晕强行带回了宫里。
之后她就在寝宫里闭门不出,待了足足三日,凡是要递进来的折子,想要见她的人,都通通被谢逐拦在了外面,就连陆珏担心她安危闯进来一次最后也被赶了出去。所以这段时间除了从身边这些宫人嘴里听到过只言片语,剩下的贺缈也不太清楚。
见谢逐仍不想与她说起这些,贺缈从床上坐起了身,“告诉我吧,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出去。”
总有一天,要面对的。
谢逐在榻边坐下,低垂了眼,“……长公主不会无缘无故染病,这其中定有蹊跷。盛京城已有谣言。”
第95章 
蹊跷……
贺缈自嘲而无力地笑了起来; “怎么会没有蹊跷?活生生的一个人送到大晋不过半年便殁了; 还给出一个水土不服缠绵病榻药石难医的荒唐理由; 你让我怎么相信; 又让其他人怎么相信?”
谢逐沉默。
“这半年来贺琳琅一直有寄书信回盛京; 每一次,每一封信; 都不曾提过一句染病抱恙……又是哪里来的水土不服; 又是何时病得无力回天?”
说着; 她的情绪又难以控制的激动起来; 攥着谢逐衣袖的手越来越紧。
“或许; 她是怕你担心,才隐瞒了病情。”
谢逐握住她的手。
“可能吧。”
贺缈的笑容冷了下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贺琳琅是真的病故; 可在她府上坐了一天一夜; 我越想说服自己就越觉得愧对她,终究,她是为了大颜……为了我才去和的亲!”
闻言; 谢逐眼底掠过一丝异样。
没错,贺琳琅的确是为了大颜为了贺缈才做出这样的牺牲。而和亲的消息,却是他谢逐特意传到她耳边,引她上钩的。归根到底; 还是他害了她。
若非他从中作梗,依照贺缈的性子,只怕是她纠结到最后; 宁愿冒着风险送一位不知底细的和亲公主入晋,也不愿意将贺琳琅牵扯进来。
而他,明面上是为了国情,归根到底却还是为了私心。贺琳琅对贺缈而言太过特殊,他容不下贺琳琅的存在。但即便如此,他却从没想过要贺琳琅死,更没想过大晋竟如此不顾情面。若让贺缈知晓了这些……反倒棘手了。
见谢逐面色有些难看,贺缈不免会错了意,颓丧地移开视线,“你不说我也知道,外头那些人无非就是让我去向大晋要一个说法。说法,说法……能是什么说法……晋帝对大颜的和亲公主下了毒手,即便不是他亲自所为,也是他纵容其他人作践。”
她一把拉住了谢逐,狠狠咬着牙,眼眶微红,声音止不住地颤了起来,“那可是我最亲近的弟弟!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竟然……他怎么会置我的亲姐姐于死地……”
贺缈浑身发寒,“即便我不将他当做兄弟,越过从前的姐弟之情,那还有义父义母的救命之恩,他们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护着棠昭,我……我如何能发兵南下,与他兵戈相见?我……唔。”
谢逐弯腰欺了上来,轻柔地含住她的唇,将她剩下的话堵了回去。双手顺着她的后腰往上移,安抚地一下下拍,唇舌间也变得格外细腻。
贺缈心中涌起的那股恨意逐渐平复,眼睫颤了颤冷静下来,这才垂了眼,反手揽住了谢逐的肩,开始迎上去回应他……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才堪堪分开。谢逐抬手理了理贺缈的鬓发,缓缓开口,“棠昭是什么品性你比旁人更清楚,与其在猜疑里彼此疏远,何不将事情摊开来说?”
“摊开来说……”
贺缈低声喃喃。
谢逐说,“旁的我不敢保证,至少在棠昭眼里,你永远是他的皇姐。”
… …
贺缈虽然当时没有说什么,但却还是将谢逐的话听了进去,第二天便修书一封,飞鸽传去了大晋皇宫。
这次她并未以颜帝自居,而是以长姐的身份在信中将棠昭好一通数落,说贺琳琅是她嫡姐,那便也是棠昭的姐姐,原以为就凭自己与棠昭的情义,棠昭定会护贺琳琅周全,却没想到遭此横祸。接着便又大打感情牌,将自己从前照顾棠昭的事细细道来,最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棠昭查明贺琳琅的死因,并将贺琳琅的遗体送回大颜。
贺缈心中其实也抱着一丝侥幸,万一贺琳琅真的病了,又或者棠昭是真的毫无察觉,而是有小人从中作梗,想要用贺琳琅挑拨晋颜之间的关系……总之棠昭不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她便是不死心。
鉴于朝野内外闹得沸沸扬扬,贺缈此刻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根本做不出什么决断,于是干脆继续装病躲在宫内,只等拖延一两日再说。
许是担心贺缈因为贺琳琅的事继续胡思乱想不吃不喝,谢逐特意将谢芮从谢府接进了宫,就是为了让她在贺缈身边说话玩闹,使她分心。
“听娘亲说皇宫又大又华丽,”谢芮在殿内新奇地跳来跳去,转头扑进了贺缈怀里,“嫂嫂!你可以带我去那个……那个御花园看看吗?”
“我让人带你……等等,”贺缈正心不在焉地望着殿外,被她这么一扑才回过神,“阿芮,你叫我什么?”
谢芮眨了眨眼,“嫂嫂啊。”
贺缈微微一愣,“谁让你这么叫的?”
“府里那些人说的啊,哥哥迟早要嫁进宫……”
见贺缈听了嫁字神色有异,谢芮声音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不,不能这么叫吗?”
思忖片刻,贺缈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你得去问你大哥。”
谢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很快将这个称呼抛之脑后,扯着贺缈的衣袖往殿外走,“姐姐,御花园里会有宝藏吗?我是不是能挖出什么密道宝物啊?”
原以为谢芮这话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却没想到她将人一领进御花园,谢芮竟是当真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铁锹,弯腰一蹲,到处找可以下手的地方……
贺缈目瞪口呆,“阿芮,你怎么还在身上藏了个这东西?”
谢芮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铁锹,“哥哥给我准备的!”
“你哥哥让你带着铁锹到宫里来挖宝藏?”
贺缈哭笑不得,抬头和玉歌对视了一眼,玉歌会意,立刻板起脸吓谢芮,“你可知道,这宫里每一寸地方都是陛下的,你若是挖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会被锦衣卫立刻抓起来!”
谢芮被唬住了,迷茫地看了看玉歌又看了看贺缈,惊惶地把小铁锹又背到了身后,有些不知所措,“那,那我不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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