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第119章


“……罢了,既然你这么狠心,我就去外头狗窝里缩一晚。反正我这人是没人疼的,娘亲死的早,看惯人眼色。我这便出去,叫你称心如意!”
他唉声叹气自怜自艾说一大堆,林云暖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就听门被拉开的声音,接着“砰”一声关上。
林云暖翻身坐起来,抹掉眼泪,对着门怔怔发呆。
听见木奕珩在外大声地颤声喊:“好冷,娘哎,这风真够凉的!”
林云暖嘴唇一抿,把被子蒙在头上,躺了下去。
昏昏沉沉,她想着心事。
今晚唐逸说的那些话,她原准备永不提起。
可画在别的男人手上,木奕珩当真一点都不介意?
那画画得虽不甚像,可原型到底是她,这般想着,自己一阵阵犯恶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睡着了。
醒来,发现自己给人抱着。
头枕在他壮实的手臂上,脸颊贴着他坚硬的胸膛,手自然环抱住他腰身。
这动作,自婚后已经自然成习惯。
两人从来都是这样亲密相拥睡去。
昨晚的不愉快,犹在心底发酵,可这一瞬的温情,却教她有些不忍心破坏。
她仰面打量他的睡颜。
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是柔和的暖色调。
他的睫毛在消瘦的脸上映出浓重的影。下巴线条利落,嘴唇很薄。
人们常说,长眼薄唇,是薄情寡义之相。
木奕珩便长着一张,这样薄情的脸。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凝住,脑海里突然蹿起某个诡异的念头。
昨晚,是她第二回 见着卫国公。第一回因为惊惧害怕什么的,她不曾看仔细。
此刻一回想,依稀,卫国公的嘴唇,也是这样的弧度,这样的形状。
还有下巴,眉毛,身高……
木奕珩和他,竟是有三四成相像!
这一念头一起,连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不由自嘲,莫不是天下所有好看的男子,都有相似的地方?
她失神太久,不曾察觉,头顶上原本绵长和缓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急促。
某处惊人的变化让她醒神,林云暖又惊又臊,一把将他推开,“木奕珩,你装睡!你这下流胚子,你给我滚起来!”
木奕珩一脸委屈,眯起狭长的眼:“这不能怪我,这大早上,男人都这样……再说,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偷瞧我!”
林云暖快速起身,走到柜前抓一件衣服裹住自己。
她提起茶壶,阴阴问道:“谁让你进来的?你昨晚,又爬窗?”
木奕珩笑得直咳嗽,坐起身,一把扯住她手臂,“干嘛,还想泼我一身茶?被子弄污,不怕人家误以为咱们做坏事了?”
林云暖气得咬牙:“你还知道人家会偷笑么?”昨晚闹那么大动静,脸早丢光了,这时候才来掩耳盗铃,未免太迟了。
木奕珩就着茶壶灌了一口冷茶水,“别闹了。咱一会儿用了早饭,赶紧赶回去瞧钰哥儿,想死我大儿子了!”
林云暖只好暂先揭过。
婆子端来碧粳粥和几碟时鲜小菜,林云暖吃不下,捂着小腹一阵阵发冷汗。
木奕珩察觉她面色不好,抬手探她额头:“你这是怎么了?饭菜有什么不妥。”面色一沉,就要喊人进来质问。
林云暖连忙拉住他袖子,小声道:“别嚷嚷……我大约,小日子快到了……”
木奕珩眉头一蹙:“怎么这么及时?我才回来两天,你就小日子!”
那脸色黑沉的吓人,埋头在桌案上拿着筷子与盘里的菜较劲,“出去一个多月,满心里头想着你,回来才开了两回荤,还与我甩脸子,这下好了,又小日子,我瞧我干脆出嫁当和尚,清心寡欲山里修行算了!”
林云暖给他说得哭笑不得,伸手一推他:“行了你!说得你多委屈似的!”委屈的是她好不好?昨晚的账还没算完呢,他倒叫起屈来了!
木奕珩见好就收,端了粥碗递到她手上,“罢了,你不舒坦,难道我不心疼?趁热喝点热的下去,一会儿到家我去接钰哥儿,顺便跟娘打声招呼,就说你病了不过去请安,在屋里歇两天。”
只要他在,她的请安次数就必然锐减。跟他在一起后,林云暖不得已练就了装腔作势的本领,只当自己瞧不见旁人的眼光听不懂人家的揶揄。
木奕珩着实宠得她不像话。
换在别的人家,但凡婆母难相处一点,就她这幅样子,怕早给休弃出门几百回了吧?
一想,觉得木大夫人这个后婆婆,其实也挺难做人的。
养子得供着,他娶回来的媳妇儿又得忍着,还得处处操心他们的事儿,生怕哪里没叫他们满意给人说她待养子不仁的机会。
林云暖无言叹了一声。若是自己儿子将来娶了这样的儿媳,嫁过人,比儿子大好几岁,身子又不好,还动不动生气不高兴,三天两头招惹些闲话出来……大概自己这个亲婆婆也忍不了吧?
林云暖接过粥碗,忍着不适将热粥用了。
木奕珩拿帕子替她擦拭,凑唇过来亲亲她的嘴角:“每回你小日子都疼得死去活来,这就没法子治么?沈世京沽名钓誉,根本没把你身子调理好嘛。回头我找他爹沈院判问问,定要给你弄个根治的方子,叫你不再受这零碎苦楚。”
林云暖心早软下来,嘴里却不肯让步:“得了你!非把我这点事儿嚷给全天下知道?”
两人回到木家,昨晚的一点小风波似乎消弭于无形。
木奕珩犹如吃了颗定心丸,安心去东营处理他的公事。
外头棘手的麻烦还未解除。
昨晚唐逸出现在京城,说明什么?
说明威武侯回来了!
他精心安排的一场大戏,没能消损威武侯的实力。
巨人一旦撂倒,不能一举谋其要害,今后再想施为,怕就难了。
他安插不少人在东营,均是有家有口有名有姓的人物,总不能叫他们跟他一起赔进去,得赶在威武侯动手将人拔除前,先自己把后方安顿好。
木奕珩一进东营,就察觉到营中诡异的气氛。
今天格外静。
平时休息时嘻嘻哈哈相互吹牛打屁的兵士们一个个严肃无比,厚重铠甲穿在身上,没一个敢解开衣裳吹凉。
木奕珩才想往自己的营队走,就给宋将军的亲卫叫住,“木千总,将军叫您进去。”
木奕珩点点头,解下袍子换了戎装。
在门前瞥见威武侯的黑甲卫时,木奕珩就大概猜到,童杰在内。
“得令!”木奕珩难得站得笔直,行礼进屋。
迎面撞上卫国公看来的目光,木奕珩眸子闪了闪。
宋将军在下首陪坐,威武侯和卫国公一左一右坐在上位。
“奕珩啊!”宋将军当先开口,粗犷的嗓门难得压低几分,“适才国公与侯爷商量,想将你调去禁卫营。”
禁卫,还有另一种说法,叫做金吾。是皇帝御军,直接接受天子统领,在京中不少子弟捐官,都希望能捐个大内的禁军职位,一来容易亲近贵人,擢拔飞快。二来大内事情清闲,毕竟没几个真有胆子擅闯禁宫,或是刺杀皇帝妃嫔,比之外头苦哈哈的兵营,着实算是肥差。
木奕珩想也不想便拒绝道:“多谢诸位大人抬爱。木九不才,还需历练,宋将军治军有方,木九在宋将军手下,受益匪浅,愿效劳将军麾下。”
卫国公垂目喝茶,并不出言。倒是威武侯发白的唇一弯,哑声笑道:“是国公爷一片心意,他有心栽培于你,宋将军怎好阻你前程?”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脸色暗沉泛青,似大病了一场。
体内余毒未清,到底有所损伤。腿骨折断,虽续接上了,却不大能使力,从前英朗不凡的威武侯,如今成了可笑的跛子。这一切都赖面前这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所赐。
童杰的目光,在他脸上贪恋地辗转一圈,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右臂上。
木奕珩损一条手臂。他伤一条腿。
罢了,便算还了他!
宋将军恰撞见威武侯不加遮掩的目光,心底猛地打个突儿。
原来威武侯对木奕珩……
难怪故意将他丢在自己手上,要求严加折磨……
是想他服软?
宋将军一个大老粗都能看明白的事,卫国公又怎会看不出来?
他一方面愤怒童杰将主意打他儿子身上,一方面又暗恨木奕珩不识好歹。
若早早同他站在一线,何必在童杰手下受辱?
只是,他们都算错了木奕珩。
他不但觉得这样挺有趣,甚至很享受这种博弈过程。
这回弄不死童杰,自还要再想法子。
至于卫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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