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事》第80章


唐大都督叹一口气,“你今天这般喋喋不休,应该不是为了那谁徐娘子,你到底怎么了?”
“小庆死了。”
崔蓬从腰间摸出一封信来,“赵全给大有来的信,信上说小庆死了,佘小庆死了。”
女人垂着头,好像哭过了,唐纵听见了有甚么滴入沙丘的声音。
“小庆?”唐大都督本想问,小庆是谁,又觉得不合时宜。
“佘小庆,是我邻居,年纪和我一般般大,他有个两个哥哥,佘家大哥叫佘喜庆,喜庆死在了嘉靖元年的安南战场上。喜庆死的前一年,我爹娘也死了,当年就是喜庆告诉我,说军中给饭吃,叫我去投军的。
佘家是世袭的军户,喜庆死后,朝廷勾摄佘家的次子大庆入伍,大庆在嘉靖二年去了山西大同卫,他去了山西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消息。
小庆是在嘉靖七年入伍的,他在南京卫所,南京和宁波隔得并不远,等嘉靖九年,佘爷爷死的时候,我给小庆和大庆都写了信,小庆从南京回来了,但大庆没有回来。”
崔蓬说:“我一直疑心大庆是不是已经死了,如果不是已经死了,他怎么会这么多年没有消息?但朝廷没有下死亡通知书,当年也没有按例勾摄小庆入伍,我就不知道大庆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十五年了,大庆去了山西大同卫十五年,这十五年里,除了第一年来过一封信,这些年,就再也没有消息。”
女人说:“我当年也曾经拜托沈大人替我探听,问问山西大同卫有没有佘大庆这个人,但沈大人没给我回信,六年过去,他一直都没给我回信。”
唐大都督听在耳朵里,“山西大同卫,嘉靖二年?”
嘉靖二年,大概沈约沈大人还在他扬州府的小院子里读书,而唐大都督早就跟着家中长辈上过几回战场了。唐大都督略微想了一下,回道:“嘉靖三年八月,山西大同卫的士兵造反,他们杀了大同巡抚和卫所的参将,还放火烧了官署,接着就窜逃各地。那支戍军大约有两千五百人,叛。乱之后,他们就地解散了。”
唐纵说:“原因是山西巡抚要将这支部队调走,调离大同,巡抚想让士兵分流,入驻山西外头的堡垒,护卫大同城镇的安全。但当年那些士兵从正德朝一路享受过来,安逸惯了,不愿意离开大同。三年之前,也就是正德皇帝死的那年,甘肃巡抚也是遇见了一样的事情,他也是指挥军队,但指挥不动,反而被造反的兵士杀了。”
“你的意思是?”崔蓬抬头。
唐大都督道:“我叫山西卫去查,查查目前山西卫正在服役的人中有没有佘大庆这个人,如若没有,也未必就是死了。兴许他在嘉靖三年,参与了叛乱,最后被清除出军队,逃脱了。”
崔蓬不说话了,她望着远远的海平面,不再声响。
唐纵将信收起来,又拍了拍崔蓬肩膀,说一句:“佘奶奶年纪大了,有些话不必说。就像你今天有些话,本也不必说的。”
第60章 这些年来
入了冬季; 初冬的宁波海面上渐渐平静; 船只也不如春夏时节多; 贝兆楹还扣押着齐大有的女儿和女婿; 沈约去问过一回; 原本想叫贝兆楹将人放了,却又在贝兆楹下头的一个低级武官嘴里听出一点别的话音来。
那是一个提调官,姓谢; 他说:“沈大人; 我和齐大有是认识的; 我们以前在一支队伍里呆过,是以我们对齐大有的家人肯定也不会无缘无故打骂虐待。”
人家都这么说了; 沈约肯定要记人家的人情,便道:“有劳这位大人。”
“这些日子唐大都督也来问过几回,问贝参将甚么时候把人放了; 齐大有自己也来过; 我跟齐大有说了几句; 今日沈大人又来了; 下官便跟沈大人也说几句。”
沈约回礼,“有劳大人。”
谢提调说:“齐大有这个女婿姓林,过去是个农民; 在宁波府有两亩水田; 过去日子过得一般般,齐大有在军中服役的时候对他们一家就多有帮衬,这个不仅下官知道; 军中很多弟兄都知道的,沈大人可以去问。”
“嗯”,沈约颔首。
“嘉靖十年,统领齐大有他们的游击将军被捕了,说是与日本人私自通贡,齐大有他们那支队伍就解散了,年轻点的去别的卫所,齐大有年纪大了,当年就被准许归乡了。”
见沈约面色如常,那谢提调才继续道:“不过就是那时候,齐大有的女儿女婿就发财了。”
“发财了?”沈约不记得齐大有家女儿的环境很好,他只看见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住在一个小屋子里。
“没错,发财了,咱们底下的士兵有人看见那姓林的去汇通钱庄提钱,并且一提就是五百两和一千两的银票,好像他们一家子还在舟山和绍兴都买了地,这个宁波官府没有记录,沈大人要查的话,恐怕还得去舟山和绍兴的州县去查。”
谢提调官说:“就这几年,很多农民、渔民,还有一些盐商和海盗搅和在一起,他们没有甚么诉求,就是要发财,他们受不得苦,种不了地,都跟着海盗在海上讨生活。有些人给倭寇通风报信,有些人是包庇窝藏,有些是给海盗接济食物,那些有钱有势的豪门就给海盗运送私货,或者借来关文,贴了封条,好叫咱们不敢查他们的船和货品,这些都是有的。沈大人,这些话下官就和你说一说,至于你信还是不信,下官亦是言尽于此了。”
沈约觉得头疼得很,齐大有年纪大了,现在一个女儿和女婿又有勾结海盗的嫌疑,看来贝兆楹他们下功夫也不是捕风捉影,这回他和杨宝儿来查倭寇,岂不是要砸了自己的脚。
沈约与那谢提调分开,后头一女子喊他,“大人!”沈约扭头,原来是傅默宁跟来了,沈约道:“你怎么来了?”
傅默宁被唐玉蝶赶出家门,唐玉蝶撵她出门伺候沈约,傅默宁如何不愿意,她也想来,只是唐纵没发话,她不敢擅动罢了。
傅默宁道:“误了船,走到半道上,船公不肯走,说漕河要冰封,我只好转陆路,这一路。。。。。。”瞧见沈约,傅默宁自然是高兴,但沈约却觉得麻烦了,唐纵叫傅默宁在沈家是要看住唐玉蝶的,傅默宁走了,天知道唐玉蝶能闹出甚么大事来。
“既然来了,那就去拜见大都督。”沈约心道,跟着你家主子比跟着我好,你一个大姑娘跟着我,闲话传出去,我不好做人,你也不用嫁人了。
唐纵正在和徐乐乐谈烟波楼,徐乐乐今日穿了一件天水碧的锦袍,袍子上都有了毛边,她怕冷,这风稍微大点,她就发寒。
“大都督,这是三十根金条,您点点。”徐乐乐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着一个小厮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非常年轻,也就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青布衣裳,有些畏首畏脚。
唐纵的眼神早就扫过了徐乐乐和她身后的两个人,那小厮长得倒是好看,比清秀还多了一丝妩媚,唐大都督一时间也找不到甚么形容词给这个男人,总之就是一脸慵懒的猫样。
唐纵大概猜到了这几人的关系,这个小厮绝对和这个老鸨子有一腿,没有一腿,也露不出这么个表情出来,只见他略微昂着头,俯视咱们的唐大都督,可不就是个得了宠的轻浮面首样儿。
“咳”,唐纵敲敲桌子,“冬生,出来数钱。”
唐大都督才不会亲自数钱,这事儿不该是他干的事儿,“诶”,冬生应声出来,他一眼瞧在徐乐乐身后的小丫头身上,“冬桂?”
冬生还要再看,那小丫头直往徐乐乐身后躲,冬生着急,想上前去扯那丫头,唐纵道:“钱少了。”
“钱少了?”徐乐乐将金条展开,“大都督数清楚,这哪里少了,这就是三十根金条,大都督一言九鼎,说话落地生根,大都督。。。。。。”
高帽子一顶又一顶,唐纵摇头,“别跟本督扯这些没用的,本督不受这套,这钱少了,想要烟波楼,换个人来谈。”
徐乐乐涨红了脸,“原来是大都督瞧不上我这般烟花女子,不知道大都督想和谁谈?”
“叫叶明来,叶明来了,我就将烟波楼还给你们。”
徐乐乐开始笑,她似乎在笑唐纵无知,又好像在笑自己命苦,“大都督说甚么玩笑话,民妇听不懂,谁是叶明,哪一个是叶明?”
唐纵站起来,“叶明不来,那本督就调人去攻打他屯聚在金塘烈港的巨舰了,若你们觉得不稀罕,那本督就再去找广东水师借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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