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长安》第78章


刘珩摩挲着她颊边早已不甚明显的刀疤,道:“那时候不在,是我这辈子再也弥补不了的遗憾。”
顾长安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喜悦又像是羞怯,她费了大力才挣出来的一只手蓦地抓住他的衣襟,借力仰首在他微凉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地触了下,道:“既然都已过去,你又何必画地为牢。”
湿凉的触感沿着脖颈轻柔地蔓延,当十指相扣,绸缎般的黑发如胶似漆的纠缠,肌肤上细密的汗珠顽皮地沾满额角,彼此深入骨髓的承诺,在每一次战栗和轻喘间得以印证。
顾长安疲惫地睡去时,似乎解开了曾经凝在心头的疑虑和不甘。她眉心的褶皱终于舒展,刘珩握着她细长的手指,明白他已握有此生至珍——纵使万里江山瑰丽无匹,也抵不过眼前人触手可及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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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光二十六年隆冬,大齐皇帝终于拗不过磨人的寒风,在众嫔妃哀哀的啜泣声中驾崩,次年元月端王继位,改号建平。
庆阳宫空荡荡的简直能容两匹马在里头撒欢,顾长安从搬进来就不大舒服,闲来无事干脆叫人在后头立了俩靶子,又搬来几样趁手的兵器给插在架子上。
刘珩在前朝忙着他父皇留下的那些烂摊子,一收拾起来才发觉积弊甚多,开了头就抓不到尾,一连半个多月都恨不得住在含章殿里。
顾长安在她姑姑贤太妃的教导下,窝在小厨房里炖起燕窝,结果差点把厨房给烧了,厨子们吓得跪了一地,再也不敢让娘娘动手,只敢把最后一道装盛的活交给她,勉强算是“亲手”了。
刘珩前一日还喝着糊了的燕窝,后一日就恢复了原有待遇,随口问了两句才知道庆阳宫差点走水,惊得赶紧把手里的折子都撂下,颠颠儿跑到庆阳宫去看那个不安分的人。
刘珩来的时候,顾长安正扎好了姿势弯弓搭箭,长指一松,利箭“咻”一声正中红心。可惜娘娘不大不满意,又让小太监把靶子往后挪了两丈。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几轮,才拎了块帕子走过去,把她手里的长弓接过来。
“君菀都说了不让你舞刀弄枪,趁着我管不了你,要反了是吧?”刘珩抬手要给她擦额头的薄汗,顾长安却偏头一躲,垂眸规矩地蹲礼,“臣妾”俩字还没蹦出来,就被他给拉住了,道,“算了,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省就省了吧。”
顾长安呼了口气,从他手里把帕子拿过来,随手擦了两把,道:“从前你我是夫妻,现在首先是君臣,而后才是夫妻,这些小事别再给外人落话柄了。听说皇叔私下里劝你纳妃,姑姑也与我谈过几回,只要你……”
“顾长安!”刘珩蓦地打断她,眉心紧蹙着,“就怕你也来与我说这个,别的就不同你讲了,只说一条,平江王当日点头将你嫁与我时便说了,人在我刘家,那是半点委屈都不能受的。”
顾长安抬脚往颐和殿走,与刘珩并肩而行,“纵观各朝各代,也只有前朝的惠帝终其一生只娶了一位皇后,结果怎么样呢,也没被后世称颂吧?诶,你别着急反驳我,我也不是大度的人,先前我不想让你娶静慧,也是有多方面原因,毕竟这里头还牵扯着跟南燕的关系,到时一个处理不妥难免就是麻烦。”
“惠帝是勤政爱民的贤明君主,纵然后世对他的私生活多有议论,可帝后岂不也是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刘珩牵住她的手,俩人慢悠悠走着,“父皇病重后,积攒下来不少事,朝中现在还能勉强维持着平衡局面也全凭皇叔左右逢源。莫说我现在无心,就算有心也没那个精气神,何况纳了别人以后,也是常年晾着她们,你总说女人们被条条框框困住,要是咱们为了堵上外人的嘴,耽误了这些女人的一辈子,岂不是造孽了?”
顾长安停下来偏头看他,失笑道:“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强词夺理,难得我摁下自个儿的许多不悦来跟你平心静气地谈,反倒像我逼你干什么坏事一般。罢了,这事就说这么一回,往后不提了,皇叔与姑姑再来找我,一干挡回去就是。”
“说起来,静慧嫁给九弟也有段日子了,九弟总说静慧要进宫来见见你,你意下如何?”
顾长安无奈,“听说他们俩倒过得还不错,只是静慧把九弟的几位侧妃折腾的够呛,她要来便来吧,也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这刁蛮公主恨我也是恨得挺实在。”
刘珩揶揄道:“恨你的人都能排到东华门外,你还怕她一个不成?”
顾长安叹口气,却没再说静慧,转而道:“前二十几年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性命就挂在手里的刀剑上,说不好哪天就没了。朝廷里的风起云涌,当初的靖远侯府历来是首当其冲,飘飘摇摇熬到现在,好似那些乌云都已散去了。成了亲,日子忽然变得细碎起来,没了杀伐决断,却要管着数不清的杂事,人生好像是突然拐了个大弯,变得很不一样。”
“能说说这些家长里短不是挺好,我总盼着能有这样一日,你不再立于两军阵前身先士卒,只平平淡淡过着踏实的日子。”刘珩说着,忽然对她挤眉弄眼道,“你不总说庆阳宫没点人气,咱们生几个孩子来热闹热闹吧?”
顾长安哂笑,就知道这人三句以后就没正经了,但孩子么,她却还没想好。有时候摸摸心窝子,当真说不清这岁月静好是不是她一直所求。但这些年顾长安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当下的日子才弥足珍贵,为了那些已逝去的和即将到来的而杞人忧天,才是最大的不值和愚蠢。
建平十一年,南燕再度挑起祸端,大齐新晋的骁勇将军宋明远率军三十万二次南征,这些年大齐休养生息,兵强马壮,实力已非天元年间可比。捷报一封封传抵京城,独坐含章殿的帝王抚过那白纸黑字——离开时她说,只要他看见捷报,那就是她在向他报平安。
“父皇、父皇。”五六岁年纪的小人一走三晃地迈着小短腿跑进含章殿,一扑扑进刘珩怀里,仰着小脸问道,“方才阿越又尿床了……母后什么时候回来呀?”
刘珩把大儿子抱起来搁在膝头,拍拍他的头顶道:“等外头的桃花开了,母后就回来了。”
微凉的风卷着一丝暖意拂过殿门,静谧的夜里融了几分春意,转眼又是一年春来,人人盼着太平盛世,喜乐长安。
番外一 初遇
他在京城已没有立锥之地了,宫宴之后,皇叔掩人耳目在私下里找到他,说不妨置之死地而后生。
半年的周旋和安排,终于让他找到机会离开京城。
刘珩跪在他母亲的灵位前,磕了三个掷地有声的头,“孩儿不孝,这就要去边关了。”
空荡又晦暗的房间里,没有人回答他,寂寞和孤独在十多岁的少年心头缓慢滋长。
一人一骑奔赴边城,那个叫石岭的地方,大齐最北端的防线。
刘珩从前就听说过靖远侯府上有个从小长在边关的丫头,他在裕州见着顾长平时,他又特意提了提这个人,说顾长安从十二岁起就被扔在石岭跟着一群老兵混,现在是石岭军的校尉。
刘珩顶了个都尉的衔,原则上只要他一去石岭,顾长安就只能居于副位了。
他从前听说军队里这帮老兵油子向来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恨就恨那些个没有军功全靠家世来当官的人,说的就是他这样的,所以刘珩进石岭军营前,特地溜达到校场外头观望了半个时辰。
也是凑巧,刘珩在附近观望的时候,顾长安恰好在校场练兵。
瘦高的姑娘束着利落的发髻,负手站在一群粗糙的汉子面前,时不时的指点总是恰到好处。她的兵都比她健硕也比她高大,可这个叫顾长安的姑娘偏就这么与众不同,浑身透出的那股狠劲儿,就连男人也自愧不如。
边城的日头毒辣,刘珩远望着顾长安,她小麦色的肌肤在日光下似有叫人不能侧目的光泽,时而内敛的低笑让他在某一瞬间忽而心如擂鼓。
顾长安对刘珩的到来并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她甚至让出自个儿的营房,搬去一旁闲置已久的屋子。
大概是流年不利,刘珩才到石岭不过七八日,就碰上狄戎人来捣乱。
出战的前一夜,顾长安挺犹豫地敲开他的门,半垂着头站在他跟前道:“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命挺金贵的,但明日这一仗你不打不行。你才来石岭,不能一遇事就往后缩,那往后更管不住下头那群兵油子了。要不这样,到时候你就跟在我后头,见哪个狄戎人没死透,你就上去补一刀,也算给兄弟们个交代。”
她眉心微微起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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