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青梅》第55章


就像是约好的一般,座位刚布置好,佘平敬便来了,踏着稳健的步子,怀里还抱着一本薄薄的书。
沈朝元脑子不好,眼力还行,一眼就瞄到书皮封面上写的字,立刻低头从自己的书里挑出一本,这应该就是上课时要用的教材了。青薇的动作比她慢一步,没拿到书,但她的手更快,迅速转向砚台,倒了点水,拿出墨条来为沈朝元研墨。墨条在砚台里轻轻磨动,却连一丝声音也未发出,安安静静。
沈朝元铺开宣纸,用镇纸压住,刚放好笔,便听到了佘平敬开课的声音。
她悄悄看向右边的延陵郡主,学着她的模样坐好。
佘平敬看向沈朝元,朝她点点头,这就算认脸了,和其他夫子比起来,佘平敬有种截然不同的傲慢,也许是因为他是棠国人的缘故,面对晋国的王孙贵胄,却不曾有任何卑微感。他翻开书页,开始讲课,沈朝元愣了一瞬,才想起要翻书,匆匆找到佘平敬说的内容,他已经把这页的文章读到第三段。
“元小姐。”佘平敬停下,唤了一声。
沈朝元正盯着书,听到这声呼唤没有反应。佘平敬又唤了一声,她疑惑地抬头看着他,直到被杨柳从桌子底下推了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佘平敬喊的人就是她。沈朝元慌忙起身,僵了几息才猛地鞠了一躬,可佘平敬还是不说话。
——‘我做错了?’她惶然地看向青薇,用口型问她。
青薇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却与她一样慌张。
“元小姐,不要看你带来的侍女,看着我。”佘平敬道。
沈朝元忙抬起头,这才敢与佘平敬的对视,头微微向上扬起,毕竟她矮。
“我听说您以前读过书。”
沈朝元感觉到右边裙摆被人用力地扯了几下,便点点头:“是,读过一些。”
“那就好,我还怕您不识字,那就要从头教起。”佘平敬平淡地说。
延陵郡主忽然笑了,在旁说道:“我姐姐怎会不识字?先生您说笑了,她读书肯定很好。”
说完,她朝沈朝元眨眨眼:我夸你了,不错吧?
沈朝元笑不出来,她是读过书,但哪能称得上很好?最多是记忆力不错,在少爷的逼迫下死记硬背了一些,但至于那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却答不上来,这肯定跟很好挂不上钩,甚至称不上好。读书的人怎会连理解都做不到?沈朝元这还是懂的。
但延陵郡主毕竟是夸她,她又不能插嘴说她夸错了。
沈朝元望着佘平敬,希望他能赶紧让她坐下,她都没明白佘平敬为什么要点名?
打招呼?
见面都没打招呼,上课上到一半,用打什么招呼?
可佘平敬只是翻了翻书,没有说话,没理睬她,也没让她坐下。
但这更不是体罚,沈朝元没站一会儿,便见佘平敬停在了某一页,点点头。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果然,佘平敬很快说话了,“元小姐,我这里有一段文章,要考考你。”
沈朝元忍不住说:“夫子,我是第一天上课。”
“是啊,但我还不清楚元小姐您的水平,作为老师,需要因材施教,你会什么,不会什么,我总得有所了解。”佘平敬随意解释了一句,便开口问了,“您且听好,‘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元小姐,这一句,如何解?”
沈朝元僵住。
佘平敬不算为难她,虽是考学,但并未挑选艰难的文章。可是沈朝元只是发懵,简单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甚至只是僵着不说话,他便渐渐有些不悦了。将书合上,佘平敬扭头看了沈朝元一眼,见她微微低着头,神情可怜,又不由得心软,“您是不是没有听清?”
“……”沈朝元连这句话也没有回答,她惶然地看着前方,越过佘平敬,盯着墙。
茫然无措,便会无所适从。
可这句话有什么值得无所适从?佘平敬又缓缓念了一遍,但一直没得到沈朝元的回应。
他有些不耐烦了,便问沈朝元:“元小姐,您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
沈朝元脑子里嗡嗡地响,就像刚被狂风卷过后,空无一物,只有满满的风声和水声。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只能见到佘平敬拧紧的眉头,不悦的神情,以及卷着书拍打课桌的动作。
好似过了很久很久,她耳朵里终于灌入佘平敬的三个字,是一个带着疑问的声音。
“……没听懂?”
这就像是救命稻草般,终于给她指明了一个回答的方向,她总算知道自己该如何答了。
不管答对答错,她总算能开口了。
“我不会。”
青薇砰地倒下,拿头去撞课桌。杨柳也羞惭地深深低下头,坐在沈朝元两旁的二人,是最先接收到这种羞愧感的,反倒是佘平敬和延陵郡主,还有背后那群人没开口,她们都懵住,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面面相觑地问对方有没有听清沈朝元说的话。又或者,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佘平敬冷静下来,轻声问道:“您是没听清吧?”
沈朝元摇摇头,又说了一遍,“我不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君子九思,您不懂?”
“……”
“连这个也不会?你也算读过书?”佘平敬下意识问。
学堂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无比紧张。
每一个人都像是做错事一样,飞快地低下头。但沈朝元还是能听到从背后传来的细微笑声。
有人低声重复着佘平敬的话:“这也算读过书?”
沈朝元能感觉到那些笑声不是替她高兴。
佘平敬将学堂里扫了一眼,他也听到了那句话,心里有些懊悔。虽然他不是晋国人,不必对晋国的贵族卑躬屈膝,但他方才的话实在太严厉了,这话不能说讲错,但不该由他来说。可身为夫子,怎能把自己说出口的话随便收回?要是有人给他架梯子就好了……
“呵呵呵……”便在此时,又有人笑了。
却不是躲起来笑,而是大大方方地笑出声。
“谁在笑?”
佘平敬顿时怒了,有完没完了还?正要找到这人好好大骂一通,却发现笑出声的人竟然是延陵郡主。她不仅笑了,还丝毫也没有遮掩的意思,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坦然地说,“回禀夫子,是我。”
☆、笑话
“是您?”佘平敬有点怂了。
他敢骂后面那四个陪读的,却不敢对有封号与封地的延陵郡主口出恶言。
但身为夫子,他也不能认怂,只好鼓足勇气问她:“你与元小姐是姐妹,怎能嘲笑她?”
“夫子,我不是嘲笑姐姐,我只是有话要说。”延陵郡主笑道。
沈朝元看了她一眼,有话说为什么要先笑一笑呢?但她已经知道自己随便回答会有什么糟糕结果,便没开口问这句,这时延陵郡主已经从她的座位里走出来,拉着沈朝元,对佘平敬说,“您一定是误会姐姐了,她怎么可能连君子九思也不知道?这时上课时最应该学的东西,只不过,她才刚刚回来,第一次上课,您板着脸,她肯定紧张,是吧?”
延陵郡主问沈朝元。
沈朝元也看着她,但依旧没开口。
“您看,姐姐都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延陵郡主劝告佘平敬,“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沈朝元低着头嘴唇抖动,她不需要机会,一个也不需要!
可佘平敬笑眯眯地说:“郡主果然很懂道理,没错,是本夫子考虑得不够周到。”
沈朝元浑身一抖。
佘平敬看向她,道:“方才我说的话有些过分,希望元小姐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会。”沈朝元答得飞快,又问佘平敬,“夫子,我能坐下了吗?”
“呃……”佘平敬一怔,他得到延陵郡主的启发,正打算再重新考校沈朝元来着,当然,这次他会选择最浅显的一句,比如人之初,性本善。他都不打算从沈朝元这里听到更深层的理解,只要她能说得出人生来性善,他就当她答出了满分。
不过沈朝元主动提出落座,他又没法拒绝。
毕竟他刚刚口出恶言,伤了人家的心,要是连一个请求都不肯答应,就真的太过分了。
他叹了口气,对沈朝元点点头,“好吧,下次再考您。那您就请先坐下吧,郡主,您也请入座。”
延陵郡主微微一笑,回到她的座位,朝沈朝元眨眨眼,羽扇似的修长睫毛颤颤摇动。
沈朝元浑身冷汗,也只能打起精神回报以一个笑容。
佘平敬抱着书,自言自语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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