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后》第200章


陪嫁的大丫鬟自然还由小八和绿萝担任,蓼氏又另在府中选了两家知根知底的陪房,将身契给了苏令蛮让其一并带了过去,至于旁的媵妾、预备开脸的通房,蓼氏提点了几句,见阿蛮油盐不进,便也干脆不再做那讨嫌的,是以这些寻常贵女要准备的,自然是没有的。
吴氏在长安一住便住了这许久,春闱时苏覃发起了高烧,连考场都未进,自然也无缘名次,不过由苏令蛮看来——依着覃弟这一肚子的心眼,约莫是故意的。
他年方十四,纵然智计深沉,到底在学识上还有欠缺,此次便是中了,恐怕名次上也不会好看,还不如厚积薄发,徐图以后。
果然,凭着那长袖善舞的本事,没靠鄂国公府的举荐,苏覃亦得了国子监廪生名额,包袱款款地进了学堂。
这一年多的相处,因着朝夕相处的关系,吴氏与苏覃关系渐渐融洽起来,竟也生出几分母子情谊,后干脆禀明了定州苏家,苏覃正式被记入吴氏名下,成为苏家五房正儿八经的嫡子。
苏令蛮半趴在桌上,脑中困顿之际,窗外却传来熟悉的“扣扣”声。
她没理,那“扣扣”声也停了。
“……阿蛮。”
这世上,唯有一人,不过一声唤,便能让苏令蛮心头发颤,她抬起头,烛火清晰得映出窗前那抹颀长的身影,幸灾乐祸道:“阿娘说了,今日不得见面。”
杨廷在府中辗转反侧良久,趁着夜色一溜小跑地过来,临到房前,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他转过身倚墙,半望向天空,月牙儿弯弯地挂在夜空,轻笑了声:“睡不着,便来了。”
夜安静得仿佛一个巨大的影子。
苏令蛮将窗支开,与他一同看天,星子布在泼墨似的夜空上,仿佛是她凤冠上那一颗一颗的明珠。
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最后自然是没见面,威武侯便跟来时一样,踩着云出了去,似乎这趟来,就只是为了与她安静地呆那么一会。
第二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天空一碧如洗。
苏令蛮早早地醒了,自发起床拉筋揉骨练完柔术,泡了个芳香馥郁的澡,再出来时,那一身缎子似的雪肤几乎晃了蓼氏派来梳妆人的眼。
丽色天成,脂粉嫌污。
吴氏也早早地来了,她不肯假手于他人地亲自为阿蛮绞发、敷面,再看到一身嫁衣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没忍住湿了眼眶,点点头道:“好!好!我的阿蛮,真漂亮……”
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如何不疼?
苏令蛮抚了抚脸,却发觉没甚眼泪。
心底微微发涩,拍了拍吴氏的肩:“阿娘莫哭,往后你便定居在这,阿蛮想娘了,便请你去侯府住一阵。”
吴氏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哪有婆家人总跑去做客的道理?虽然往后侯府是你当家,侯爷也爱重你,可有些贻人口实的事,阿蛮你可莫要做。”
那边毫无用武之地的梳娘早散去了,碧涛苑内热热闹闹地坐了一群人,苏蜜儿还是老样子,苏珮岚沉默了不少,还有苏令蛮在书院交到的几个好友,谢七娘、段艿都来了,见苏令蛮这般盛装打扮,俱是夸张地倒抽气,尤其苏玉瑶,伤感太短,带头闹了起来。
这些人自然是来送嫁的。
“阿蛮,你这凤冠可是去年及笄时威武侯送来的?”
“那还用说,威武侯这般猴急着娶亲,可不是怕人跑了?”苏玉瑶满嘴里放炮,被谢七娘瞪了一眼,便蔫了,她有些怕这七娘,毕竟谢郎君话里总爱称道这个妹妹。
苏令蛮听得双颊生云,指着她们道:“你们等着!”
再说什么厉害的,却又舍不得了。毕竟闺中时相聚还好,成了亲嫁了人,许多事便不能自在了。
时间过得快,又似慢。
到了迎亲队伍来时,苏玉瑶拉着罗意可风一样地刮了出去,“阿瑶去看看新郎官!”
及至门前,苏玉瑶一跳一跳地,竟发觉被堵住了什么都看不见,罗意可更是个小个子,挤在人群里,更仿佛被淹没了似的,只能见远远一行人行来,个个官府着身,多是绯色、更有紫服,个个风流倜傥,显见是长安城里数得上的人物。
再近时,苏玉瑶也能看见了。
原来挤挤攘攘的人群登时静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许多长安的百姓是头一回见这“美杨郎”,一群绯色官服本已是夺人眼球,可正中那高头大马上,为首那人更是个中翘楚,眉眼锋利如漫天冰雪,偏嘴角的一抹笑,又将这无情化去,似无情实有情,龙章凤姿,爽朗清举。
已有人叹服。
苏玉瑶也叹服,她尚记得头一回见阿蛮姐姐时,便觉是“神仙中人”,可威武侯不也是?
这般一对璧人,生出来的孩儿也不知该是如何的丽质惊人了。
台阶上的鄂国公满脸的喜气洋洋,杨廷一牵马辔下马,先迎了上去,做足了恭敬的晚辈姿态:
“岳父。”
“好,好,好。”
鄂国公笑容满面,被旁边三弟扯了扯袖子,才敛起笑,咳了一声,“请进。”
两开的红漆铜钉大门,大大地敞开开,迎亲队伍俱是长安城里数得着的年轻俊杰,奈何苏文湛、苏和安与苏覃几个拦门,并不肯放水,要下那“杀威棒”,事先灭灭新郎官的威风。
第176章 结喜缘
苏文湛几个俱是文弱的书生; 纵然君子六艺中的御射还算娴熟; 可到底身手不够矫健; “乱棍”下去,除了打到几个绯服的勋贵,连新郎官的一根毛都没碰着。
好一番鸡飞狗跳; 威武侯眼见小舅子们要发飙; 意思意思地让背上挨了几棍; 才勉强算过了第一关——入了外院与内院相隔的那道门。
到得碧涛苑外,苑门紧闭; 唯门内有小娘子们呓呓笑语,绯服儿郎们个个年纪不大,听着便很有些热血上头。
“新妇子; 催出来!”
“新妇子; 催出来!”
他们齐齐作吼; 其声不绝,声震屋宇; 扑棱棱一群鸟儿被这声浪唬得乱窜。
门里面的小娘子们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段艿咯咯笑道:“阿蛮这亲结得热闹。”
谢七娘颔首,嘴角隐含笑意:“是极。”
苏玉瑶素来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更何况今日是阿蛮姐姐出门日子; 本就不舍,此时更起了作弄心思,要求门外威武侯不得借助外力,在一炷香内连作十首催妆诗; 否则大门催不开。
绯服儿郎们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这等人,多是承了祖荫,要说一哄而上打个群架,那是半点都没问题,要说到作诗……大概只能重新投胎再来修这本事了。孰料素来在文治这一块不显山露水的威武侯竟不假思索地一首首催妆诗作了起来,气都不待搁的,一连作了二十首,且首首都情真意切,将这“催”字研磨得格外切切。
苏令蛮在东厢房内端坐,听着外边热闹,忍不住会心一笑。
饶是苏玉瑶再三为难,亦被杨廷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碧涛苑的门很快便被敲开了,莫旌与林木一人一身暗朱长袍,对着院内人分发银裸子、金裸子,到得这,杨廷反倒不急了,众傧相们又嚷:
“新妇子,出门来!”
“新妇子,出门来!”
苏令蛮被催得脸热,吴氏递了“透额罗”过来,这四四方方的面纱周围缀着一圈细碎的宝石,吴氏一边帮她带上,一边红了眼眶:“我家阿囝,也要出嫁啦。”她叹了口气,透额罗下,那双眼被细碎的宝石衬得更流光溢彩。
外面催门愈盛,吴氏敛了敛不舍的心思,将玛瑙嵌丝铜靶扇递给阿蛮,待见她一张脸遮得严实,才搀了人出门。
杨廷见她出门,凤眸微动,方才还稍显冷清疏离的郎君登时跟换了个人似的,众傧相立时哄然大笑,苏令蛮被这笑弄得无措,奈何眼前一片蒙蒙,只眼角的余光能见四周攒动的红,苏玉瑶过来,与吴氏一人一边领着她去了花厅。
蓼氏与鄂国公居左右,老夫人正中,苏令蛮与杨廷一人一边跪下,且听诫训,一番语重心长地嘱托后,杨廷垂了脑袋:“岳父、岳父放心,清微必不负所托。”
再一拜。
蓼氏一连道了好几声“好”字,揩了揩眼泪:“且去。”
她与阿蛮这将近两年的时间,早处出了情谊,此时见她出门子,不免生出不舍之意,奈何女人总有这一遭,或早或晚,她再不舍,也不会去做那耽搁人傻事。
苏令蛮如今是鄂国公嫡脉之人,自然是由苏文湛领到国公府外,上幰车时,杨廷绕车三匝,而后仪仗队驶。
十里红妆,浩浩汤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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