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第14章


“其实我也没太想明白具体该怎么做,”赵荞抬头看过来,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反正你近来都在家养伤的,那我就每日过来看看你。成吧?”
贺渊倒没拒绝,只是诚实地指出一个隐患:“可我不记得以往是如何待你的,我怕你会失望难受。”
“那没什么,”赵荞眨了眨笑眼,“多难受几次,兴许我还觉得你这人不怎么样了呢!”
大周立国以来,在儿女之情上民风还算敞亮。只要别是存心玩弄人,在婚姻落定之前大都讲个“情生则合、情去则散”,倒也不是什么要生要死的事。
只不过,贺渊忘掉的那些事,她都记得。所以她做不到说散就散的。
哪怕明知道他说得很对,眼前这个贺渊不会如以往那般待她,而她也一定因此而失望、难受,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答应这么散了。
总得对过去那一年里的赵荞,还有曾经那个将她捧在心上的贺渊,有个交代。
*****
中庆最后当然没能找到那枚小狐狸吊坠。
“真的,我真的好好收起来放在书桌上了!”
赵荞虽起急,却也忍住了气性,没有迁怒责怪:“会不会是昨日其实收在别处,你记岔了?中庆你别光站转圈啊,再好好想想。那东西对我很紧要的,若真找不到了,我……”
若真找不到,她还能怎么的?总不至于将中庆撕了吧。
赵荞急得撑不住笑脸,唇角耷拉下去:“贺渊,我能自己去你书房找一趟吗?”
“那坠子,很贵重?”贺渊眉梢轻抬。
他虽对珠珠玉玉的东西没太多了解,却也知芙蓉石并非奇石美玉,至少对信王府二姑娘来说,寻常丢了一枚芙蓉石吊坠,绝不至于急得泫然欲泣。
“当然贵重的!那是朋友特地送给我的生辰贺礼,”赵荞懊恼握拳,敲了敲自己的额角,“我近来总是稀里糊涂,都丢了一夜才发觉!”
“别敲了,”贺渊也不懂自己在烦什么,“我带你去书房。”
赵荞跟上他的步子,进了书房后也顾不上什么了,高高低低、犄角旮旯全都不放过,一处处仔细找过去。
贺渊站在她背后的书柜旁,长指将一本本书册随意拨开去,像是帮忙在找的样子。
他面色无波,只是眼角余光瞥着她越来越焦灼的动作,眉心也随之蹙得越来越紧。
良久后,他以舌尖抵了抵腮,淡声开口:“是这个吗?”
修长两指拈着桃花色双股绞丝颈绳,笑眯眯的圆脸小狐狸悬宕在半空来回晃悠。
赵荞倏地回眸,愁眉立展,几乎是蹦着过来的:“没错没错!这中庆怎么傻乎乎的?明明收在书柜上,偏记成书桌。”
她一把将小狐狸坠子揪过去捏在掌中,美滋滋歪着脸端详半晌后,忽地将那小狐狸拿起来凑到唇边,吧唧亲了一口。
失而复得的喜悦使她笑得格外甜,却让贺渊涌动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你方才说,这是生辰贺礼?”他撇开脸,状似随口一问。
赵荞低头将小狐狸坠子收进荷囊,语气颇有点骄傲:“对。我朋友亲手雕的,全天下独一份!”
“你的生辰,是哪日?”
万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赵荞愣怔半晌,语带试探:“你问我生辰,莫非是……也想送我一份贺礼?”
那不然呢?问生辰又没问八字,还能是想去卜吉凶合婚嫁吗?贺渊轻垂眼睫,强忍住白她一眼的冲动。
“既知道了,于情于理总是该送的。”
撇开那段被单方面遗忘的前情不谈,信王府与沣南贺氏在京中总归抬头不见低头见。
若不知则罢,既知她生辰将近,以贺渊的为人,绝不会失礼到假装没听见。
他主动提出要送生辰贺礼,这让赵荞蓦地想起往事,噗嗤笑出声:“别这么客气,求你了。”
约莫也就是去年的这几天,他俩还在庆州溯回城。因赵荞无意间抓住贺渊一个小小把柄,他便跟前跟后盯着她,防她毁诺外传。
那时两人不熟,彼此连个笑脸都懒得给对方。
不过,当贺渊得知她生辰将近时,还是礼貌地送了份贺礼——
因人生地不熟,又不是什么友好交情,他想不出买个什么来送才合适,索性递了张银票给她。
他在不相熟的人面前总是冷淡淡话不多,刚巧那时赵荞又才逮了他把柄,他面无表情递张银票到人跟前,以赵荞那“小事懒拐弯”的脾气,怎么看都觉像挑衅蔑视的“封口费”。
误以为他将自己看成想仗着那点小事敲竹杠的下三滥,赵荞气得险些将那张银票团起来塞他嘴里。
当然,这些事贺渊是不记得的。
因事关溯回城,想起上回他痛苦到脸色铁青、冷汗涔涔的惨状,赵荞便没细说,只笑着连连摆手。
“好意心领。天知道你会送个什么鬼东西。”
贺渊眯了眯眼:“那你指定一件,我照你说的送。”
见他莫名坚持,赵荞敛了笑,神情古怪地凝向他:“当真?我说送什么你就肯送什么?”
总觉那意味不明的目光正好落在自己唇上。
“说话就说话,眼睛别瞎看,”贺渊两颊暗暗蹿火,咬牙微恼,“不能是什么出格的要求。是否‘出格’,需由我说了算。”
“哦,”赵荞要笑不笑的,“若我想要根新的颈绳,得你亲手编的。这算‘出格’吗?”
“算,”贺渊毫不犹豫地驳回了,“烦请二姑娘另想一件。”
别以为他猜不出来,她想要根新的颈绳,无非就是为了配岁行舟送的那个圆脸狐狸吊坠!
他送的贺礼,得沦落到去给岁行舟送的贺礼做配?
这想法何止出格,简直是过分出格。
第12章 
虽两人在“什么样的贺礼才算不出格”这问题上暂无一致定论,但对“赵荞每日过贺渊府上来‘看看’”这点是达成共识的。
之后一连三日,赵荞风雨无阻地如约而至,贺渊则有礼有节地接待。虽并未突飞猛进地亲近起来,但之前那种浓到化不开的尴尬僵局确是肉眼可见地退去大半。
赵荞倒不至于丢下所有事只顾围着贺渊转,总需抽空去柳条巷过问归音堂的事务,这三日每次在贺渊那里顶天也就能待一两个时辰。
但她不管早上来还是下午来,总会掐算好至少能赶上一顿饭点。
贺渊约莫勘破她这小心思,也没多说什么让她下不来台,每次都叮嘱中庆让厨房添菜,免她只能陪着养伤之人吃些或寡淡或清苦的药膳。
其间闲时,两人就一个看书一个“看人”,或不咸不淡聊几句;若来了访客,贺渊便去前厅接待,赵荞自去寻宅子里的其他人磕闲牙,问些关于贺渊的琐事趣闻,或兴致勃勃与人讲些近来市井热议的小道消息,等贺渊回书房时她又再跟进去。
贺渊的表情一惯八风吹不动,旁人看不出这几日下来他心境有多大变化。
但因为他的种种软化迹象,赵荞在他面前那是显而易见地“飘了”,时不时总会露出点从前被纵习惯的“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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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渊于公务之外是个极其沉闷枯燥的人,如今又在养伤不宜大动,没访客时他便多在书房,看看书、翻翻邸报能过一整日。
在他现有的记忆中,从十四五岁进京入了金云内卫后,数年来都是这么过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索然无味,但他很适应,没觉哪里不好。
不需随时担心言行是否符合“世家公子”的条框,不用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落下笑柄,叫人背地里嘲沣南贺氏徒有虚名。
他一向很享受在书房内安静独处的时光。这能让他平和放空,自在舒展——
前提是,对面不能有对会说话的漂亮眼睛持续“打扰”。
“无聊了?”贺渊放下手中邸报,星眸半敛,尽力自然地端起面前盛着药茶的茶盏。
坐姿歪七扭八的赵荞单手托腮,双眼弯成半月:“没有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我。”
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她?他倒是想。
贺渊略撇开脸,克制着心底那股狼狈的别扭:“若没觉得无聊,那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赵荞笑意狡黠:“欸,这可是你自己同意我每天来‘看看你’的。我又没开口吵你,也没动来动去,就真的只‘看着’,哪里不对了?”
她的目光须臾不离贺渊面庞,这让他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偏她的话好像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被她直勾勾的目光惹得莫名口干舌燥,词穷的贺渊只能咬咬牙,端了药茶仰脖饮尽。
心浮气躁手不稳,灌杯药茶都能洒两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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